“我们店的老顾客,赵姐,她要给染的头发补色,你说她皮肤黑,不适合亮色。然后她听你的,直接不染了。染发在我们理发店什么价格你知道的吧?这单该不该你赔?” “男客人要剪头发,你负责推荐发型,你来一句‘您头发这么少,再剪要没了’,后来他洗个头发就走了。” “还有前几天,女学生要来拉直头发,你帮她吹了头发,一边吹一边说‘你是自然卷,拉直只能维持几个星期,又卷回去了’。她听完觉得不合算,不拉直了。” 店长吐出口香糖,手指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 “我算算这些生意原来能赚多少啊。” 盯着计算器不断上增的数字,王结香双眼蓄满泪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要赔。” 她的话轻飘飘的,没力量。 像店长说的,一笔一笔算清楚,她得倒贴钱了。 王结香求助地望向周围的同事。 他们事不关己地揣着手,表情写着“看笑话”。 没人替她说话,包括姜冰冰。 店长把计算器递给她。 “喏,你看这个数字,我对你够好了。这是我店里的规矩,你觉得不服,你可以不干。” 王结香的脊梁弯下去。 “冰冰,” 店长找出证人:“你在我的店工作久,你也知道店里早就有这规矩吧?” 她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姜冰冰。 姜冰冰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大概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王结香从理发店出来,两个口袋空空。 王结香想着回到家…… 回到家,蒙上被子,大哭一场。 夜空落下鹅毛大雪。 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纯白的街,脑子钝钝的。 胸腔中憋着一股闷气,叫她难以呼吸。 纵使拼命地活,日子还是没法过。 第40章 鲁冰花 王结香刚到家, 房门便被敲响。 打开门,外面站着房东。 不用她多费口舌, 王结香回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准备退租。月底了,她的房租只交到这个月, 房东一早跟她说过的“丑话”,王结香是记得的。 来时一个背包,走时还是一个背包, 王结香穿上最厚的一件大衣,把钥匙交还房东,并跟她道了歉。 房东大婶叹着气,拍拍她的手。 王结香一路走,走过上坡, 离开城中村, 到了大马路。 出来得干脆, 她其实没地方去。 雪下得好大,脚踩着雪地,每一步都有“咔吱咔吱”细密的碎裂声。 望着一片宽阔的天地, 望着大楼亮起的万家灯火,王结香手插口袋, 漫无目的地瞎逛。 街对面有一排店面, 它们没有店名,大方地敞开着门。粉红色的光从里渗向外层,浸透塑料帘布。王结香被光线吸引, 经过店前。 街道是红的,墙壁是红的,交错的粉红集结在一起,揉成一滩烂熟的鲜红。 路过的王结香,像行走于人们的身体内部。光是火热的,视线中弥漫着触不到的血。香水味汗味烟味,它们像一团团暴露在外的脏器,赤裸着,蠕动着,吞咽着。 王结香不敢看店的里面,她懂的事情不多,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口袋中的手攥得紧紧,她盯住地板,快步地离开,好似不小心看一眼就会惹起那红光的注意,被它吞吃入腹。 等终于经过那块区域,不适的感觉依旧尾随着她。 王结香越走越慢,脑海中想着一些事。 未来怎么办、今晚住哪里、钱从哪来,雪要下多久……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片暧昧的粉红。 王结香不聪明,甚至很多时候蠢得吓人,此时她的脑子又糊涂了。 打断了她胡思乱想的,是她的肚子。 肚子叫了一声。 家附近有一个小超市,王结香咽了咽口水,不知不觉地去向那里。 日光灯照得超市亮堂堂的,它尚未停止营业,门口的长方形红毯写着“欢迎光临”,她在小超市外的台阶坐下。 她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会儿。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