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欢就这么一声不吭站定在他二人身后,饱含惊惧的一双眼睛里,倒映着挥抹不去的斑驳与猩红。 当初晏欺还在北域的时候,她就曾见过他因内力枯竭而命悬一线的狼狈模样。 此后薛岚因用尽方法奔走劳碌,更是不曾放过任何一次能够医治内伤的机会。一路从北域赶往南域途中,几乎是完完全全将晏欺豁在手心里捧。 很长一段时间里,云遮欢看着晏欺一如往昔那般在人前晃晃悠悠,甚至继续高高在上端着那副比天有余的架子,便一度以为他已经没有大碍,顶多就是折损了一些功力,并不影响他素来目空一切的行事作风。 谁又知,眼前状似泰山不倒的浑然气势,也不过是他苦心孤诣造出来的假象。 他晏欺一旦要骗起人来,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会放过。 就是这么残忍,也是这么可笑至极。 云遮欢低头,凝向薛岚因几近绷至失色的侧颊,想了一想,还是无奈蹲下身去,靠近他耳边提议道:“你这样不是办法,眼下一片荒郊野外的,总得先找个地方将他安置了。” 言罢,顾自伸长了手去,将欲沾上晏欺半片染血的袍角:“来,我帮你,扶他起来……” “——别碰!” 猝然一声厉喝,硬是将云遮欢骇得个半醒。 薛岚因眼角赤红,迅速将晏欺拨往一边死命护着,好像唯恐旁人会弄脏他似的,戾气横生,满面尽是决然:“别碰他!” 云遮欢狠狠一怔,随即触电一般将手缩回袖中,犹是皱眉不悦道:“激动什么?我只是想帮一帮你!” “不需要。” 薛岚因面色恍惚,入了魔似的,疯狂往晏欺体内补充着续命的内力。末了,又怕他可能会冷,索性解下自己的外袍,颤巍巍地将人裹了一层又一层。 那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薛岚因眼底近乎失去控制的茫然与黑暗,云遮欢也许会对他陡然爆发的执拗情绪感到愤怒。 然而眼下这般状况,她只觉得他很可怜。 落魄的野狗寸步不离守护着将死的旧主。即便他的旧主,从头到尾都在欺他、瞒他,刻意对他掩盖所有的真相。 她没法理解这样的感情,却意外同情薛岚因的遭遇。 云遮欢有些看不下去了。 郊外浸了霜的天寒地冻,枯冷难耐。薛岚因偏是打定了主意要抱着他的师父,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恢复意识。 可是很显然的,晏欺醒不过来。长久以来强行吊着半条命过的艰难日子,足以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晏欺不吭声,薛岚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暗自压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薛岚因,你清醒一点。”她忍不住了,蹲下去,用力拽上薛岚因的衣角,一字字道,“你是打算就这样,抓着他,挨到天黑为止吗?” 薛岚因没说话,像是丢了魂,抬掌拢着晏欺冰冷的面颊贴向自己的颈窝,试图予他一丝温暖。 “你光明正大杵在这里,届时再引来几个诛风门的贼人,你和晏欺,我们,都得死!”云遮欢是当真发了狠,险些跳起来,怒不可遏地攥着他的衣袖,再次恨声道,“你好歹……好歹把他挪到隐蔽一点的地方去,不然现在像什么样子!” “不行的……”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眼前这个空洞到有些麻木的人,总算给出了一点像人的反应。 他揽着晏欺,由他所有的力量依靠在自己身上,随后低下头,喃喃出声说道:“我不知道遣魂咒施加给他的负担究竟有多重,如果伤势深及脏腑,擅自挪移位置,我怕会……” “那也不能挡在路中间!”云遮欢横眉竖眼,几乎要被他突如其来的愚钝引得发笑。 薛岚因在这关键时候,竟是变得如此固执蠢笨! “你扶他起来,我们到长行居去,直接与从枕会合。”云遮欢弯下腰身,再一次扶上晏欺的胳膊,道,“说不定长行居里有人救得了他。不然你在这里,干等着输内力又有什么用?” 她急着想走,是因为害怕。 一旦熬到太阳下了山,多的是一些居心叵测之辈,会在暗地对劫龙印的行踪有所企图。 但薛岚因并不想走,也是因为害怕。 虽说长行居距离此地不近也不远,可易上闲是个什么脾气,薛岚因心里清楚,他若有意与晏欺为难,任何微末的请求都只会是无用功。 因此他摇了摇头,转身,将晏欺打横抱起,走的却是与长行居全然相反的方向。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