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亨莉埃塔而言,车总是男性的。)“他用三挡就能爬上贝尔山——一点儿也不费劲——相当轻而易举。听,他空挡慢转得多么均匀。” 直到他突然猛烈地爆发。 “亨莉埃塔,能不能请你稍微多注意我一些,暂时忘掉那些该死的车一小会儿啊!” 他总是对自己的这种突然爆发感到羞愧。 他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毫无缘由地发生。 对她的作品也是一样。他意识到她的作品是很出色的。他非常喜爱她的作品——同时又痛恨它们。 他和她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就是因为这一点。 有一天格尔达对他说:“亨莉埃塔邀请我去做模特。” “什么?”仔细想来,他的震惊至今还没有平息,“你?” “是的,我明天就去工作室。” “她究竟为什么要请你?” 是的,他当时非常不礼貌。但幸运的是,格尔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看上去对此十分高兴。他怀疑亨莉埃塔像往常一样,并非出于真心,只是好意相邀——也许是因为格尔达曾暗示过她希望能被塑成雕像,诸如此类的事情。 接着,大约十天后,格尔达兴高采烈地向他展示一尊小石膏像。 那件作品十分可爱——技巧相当娴熟,就像亨莉埃塔所有的作品一样。作品对格尔达进行了美化——格尔达显然对此非常满意。 “我认为它太迷人了,约翰。” “那是亨莉埃塔的作品吗?它毫无意义——完全没有。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么个玩意儿。” “当然,这与她那些抽象的作品不同——但是我认为它很好,约翰,真的。” 他没有再说话——毕竟,他不想毁掉格尔达的欢乐。但他此后一有机会遇到亨莉埃塔,就向她质问此事。 “你到底为什么要为格尔达塑那个愚蠢的雕像?你这么做完全不值得。毕竟,你通常创作的都还是些像样的东西。” 亨莉埃塔慢慢地说:“我并不认为它有多糟糕,格尔达看起来十分满意。” “格尔达是很高兴,那是当然的。她根本就不懂艺术。” “那并不是件糟糕的艺术品,约翰。它只不过是一座小肖像——没有任何害处,也毫无矫饰之意。” “你平时并不会经常浪费时间做这种东西——” 他戛然而止,死死盯着一座大约五英尺高的木雕人像。 “喂,这是什么?” “这是为国际联合展而创作的,梨木的,名叫‘崇拜者’。” 她望着他。他紧紧地盯着它看,接着——突然地,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狂怒地质问她。 “这么说,这就是你邀请格尔达的原因了?你好大的胆子!” “我一开始还不能肯定你是否能看出……” “看出来?当然能看出来啦。就是这里。”他将一根指头点在了那宽阔粗厚的颈部肌肉上。 亨莉埃塔点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颈部和肩膀——还有那厚重前倾的斜面——那种屈从感——那恭顺的目光。出色极了!” “出色?你听着,亨莉埃塔,我不能接受这种事。你给我离格尔达远点儿。” “格尔达不会知道的。没有人会知道。你很清楚,格尔达绝不会从这件作品中认出自己——别人也不会的。况且这也并不是格尔达,这不是任何人。” “我认出来了,不是吗?” “你不同,约翰。你——能够洞察事物。” “这是她该死的颈部!我无法接受,亨莉埃塔!我决不能接受。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是完全不可原谅的。” “是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难道你感觉不到吗?你那平常所具有的敏感到哪儿去了?” 亨莉埃塔缓慢地说:“你不明白,约翰。我想也许我也无法使你明白……你不了解渴望某种东西是什么样的感觉——日复一日地看着它——那颈部的线条——那些肌肉——头部向前倾的角度——下巴周围的沉重感。我曾那么看着它们,渴望着它们——每次我看到格尔达……归根到底,我必须拥有它们!” “可耻!”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但当你那样渴望某些东西的时候,你就必须得到它们。” “你的意思是你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你不在乎格尔达——” “别傻了,约翰。那就是我要塑那座小肖像的原因。用来取悦格尔达,使她高兴。我不是没有人性的!” “你恰恰就是没有人性。” “你真的认为——坦白地说——格尔达会从这座雕像中认出自己吗?” 约翰不情不愿地看着它。生平第一次,他的怒火与怨恨让位于他的兴趣了。一座奇怪的谦顺的肖像,向看不见的神祉奉献出自己的崇拜——脸扬起——茫然,麻木,全心奉献——极为强大,极为狂热……他说:“你创作的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东西,亨莉埃塔!” 亨莉埃塔微微颤抖着。 她说:“是的——我原本以为……” 约翰尖锐地问:“她在看什么——看着谁?她前面的人是谁?” 亨莉埃塔迟疑了一下。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古怪的语气。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她看着的一定是你,约翰。”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