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刻觉得自己很懦弱,再没了之前的孤注一掷。转念又想,前头潜伏是为柳十七,如今坦诚亦是为了他,那又有什么关系? 爱护早就变质了,闻笛已经为自己活了二十四年,好不容易找回了心之所系。 “我……”他道,声音哽了一下,“其实我再遇见你之前,就看过一次《碧落天书》,是从……盛天涯的徒弟那里。” 柳十七嘴角的笑凝固了:“什么?” 闻笛抿唇不语,避开他的视线,手却掐着柳十七的胳膊没放:“去年开春,清谈会的请帖便发到左念手上,此后不多时,有两个人找到我,说做一个交易。” 柳十七从窗台跳下来,从闻笛的神态觉出此事重要,不由得端正了眉目,一颗心悬吊吊地飘到半空。 “那时没有渡心丹,左念对郁徵发了很多次火,我们都看出他强弩之末,劝过数次放弃‘天地同寿’,他却充耳不闻。武人修习内功最忌讳冒进,我开始觉得……或许报仇的机会到了,只有我一个人,虽精心策划,但把握仍然很小。” 柳十七情不自禁地松开了他,在意识到什么后,失声道:“盛天涯那时就找你?!” 闻笛否认道:“不是他来,是玄黄。他戴着易容,给了我一份书卷,只让我匆匆翻看几眼,其中记载有折花手的破解之法,但我并未看清楚。他说若我偷出秘籍所写的‘天地同寿’详细,便以此书相赠,两厢得益。” 柳十七:“你答应他了?” “这倒没有。”闻笛道,“固然能破解折花手,对我想法杀了左念有帮助,但他在西秀山已经失了郁徵的人心,本身时日无多,没有此书也无所谓。我答应了他们,却始终未曾为他们去窃书。后来经过种种,才发现那是盛天涯想要。” “他要‘天地同寿’做什么……难道他不知两种内功并存会伤及经络吗?天地功法为阴,斗转星移为阳,强行——” 闻笛匆匆打断他:“不,我后头想,他对‘天地同寿’的了解并不如我们详尽,纯属病急乱投医。后来盛天涯便没找过我,可能彻底放弃了。” 柳十七懵懂道:“这好像……也没什么吧……” 闻笛踌躇片刻后,又道:“后来他有一个徒弟又找过我一次,要我兑现承诺。终日被那些话折磨,我想你应当知道。” 无需他再赘述,柳十七只多思索一刻,便明白了其间利害。 盛天涯再三索要《天地同寿》,迫不及待与阳楼同流合污造势透露身份,与中原各派背道而驰,甚至自曝身份—— “他果然等不下去,定是离岛时被太师父打的那一掌,历经多年也没痊愈,反倒愈演愈烈……”柳十七喃喃道,忽又认真对他道,“笛哥,我不会怪你。你没错事,《碧落天书》不是什么不能给人看的秘密,看过就看过了。” 性情温和却威武不淫,同柳来归一模一样,有些东西刻在骨血代代相传。 说小不小,但没到能反目成仇地步的谎话要说出来,却要经过一番挣扎才能坦诚相对。如若看得过重,免不了争执——他其实也在赌。 赌一把柳十七心里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能不能放下他们分别两地的未知年岁。 闻笛想象过柳十七得知他与盛天涯有过交集会愤怒,会委屈他的不信任,总会经历一番内心挣扎,惟独对他立刻不放在心上不抱希望。 而今他听柳十七这么说,似懂非懂地想,当年虞岚对柳来归揭示自己“魔教余孽”身份,拿出那半册《碧落天书》时,对方是不是也同十七一般,震惊之后连半刻犹豫也没有,立刻与她站在了同一边。 似是料到这般结果,闻笛释然一笑,道:“你大度不和我计较,此事仍是我对不起你。说来算拜月教的债,现在还不知要谁去背。” “我们先回春风镇。”柳十七道,指了指桌上的信纸,“从长计议。” 闻笛:“好!从今以后,我再不会骗你了。” 皓月当空,从窗外随着晚风洒下清辉,柳十七趴在桌上,抬起眼对他笑。少年的眼睛很黑,又极亮,没吃过苦的天真样子。 他忽然道:“你不是说,当年爹请了紫阳观的道长替我算了命盘和八字,说我此生有两道劫难吗?他说的若是成真,第一道恐怕指当年落入无名溪水,寒毒至今不曾痊愈吧。”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