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活了很久。百年,还是千年,他说不上来。 前尘已封,自有记忆起,他就已经是方丈了。每日受戒,布道,渡人渡己。 尚未能受渡的人死后积怨,成为邪祟为祸,他便用通天法门降服一二。 自这雨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村尾的一户人家,一眼望去房舍笼罩在阴云当中,黑气冲天,似乎是被邪祟缠上。 那日他在寺院里布道,因为突然落雨留了不少村人停在庭中,他便向他们打听了那户人家。 “柱他们家阿大突然病了,病得厉害,抱去给大夫看,吃了药还不见好。” “是什么病?”方丈问。 “像是风寒,但总不见好,人昏迷不醒,还会说胡话。” “都说些什么?”方丈又问。 “听不太出来,似乎能听得我们陈家村的一个‘陈’字,或许是在叫哪个村人。” “如此。” 隔了一日,方丈跟寺里的僧人说了这件事,有两个嚷着要一同前去。 他坐下来,突然问起别的,“那户人家还有些什么人?” “有个妇人,还有两个孩子,大的两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方丈坐下,年轻的僧人便跟着盘坐在拜垫之上,平视过去,听到方丈说,“万法无常,凡事皆有因果。” 其中有一个僧人,颇年轻,闻言思考片刻,出声道,“可柱家祖孙叁代住在村里,都是些极善之人。” “那便是那位妇人了。”另一位僧人接着说道。 搬人是非是为口业,两个僧人互相对望,没有说话,反倒是座下的小沙弥未受足戒,心直口快:“我听说柱从水里捡了个漂亮媳妇,生了两个白胖小子!” “空谒!哪里听来的胡话都敢在佛祖面前乱说吗!”之前开口的僧人变了脸色,抬起头看向佛堂中央,佛祖慈悲。 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又去看拜垫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气急败坏。 方丈只看着他们争执,面色始终平静。 第叁日,才动身出寺布道。 山路里,两个少年僧人走在中央,小沙弥在前方开路,因为地滑不好走,他们走得缓慢,但沙弥不惧。一溜烟儿走到前面,后头的僧人远远瞧见着他停了下来,弯下身,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走到近前,两个僧人吓了一跳,几乎尖叫出声,看到沙弥手里拿着一只手腕粗细的黑蛇。 “蛇啊!”两人作出防备姿态。 小沙弥不明所以,把手垂下,黑蛇坠到地上,从石间爬走。 “阿弥陀佛”。 方丈行至叁人身边,出声问,“空惮,空慎,昨日诵读《心经》,‘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今日可有体悟?” 空惮看向方丈,空慎却在看沙弥。 “无有恐怖……” “这蛇就是恐怖!”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小沙弥一开始跟在方丈左侧,后来听他讲“人,生而无明,是故心无挂碍”,觉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便又向前跑去,很快把叁人落在后面。 “我懂了!空谒六根未开,所以昨天他说人是非,佛祖也不会怪罪他。” “等到我们心无挂碍,也会无有恐怖。” 方丈平视前方。 小和尚勉强爬上泥地,手抓着树干摇晃,巨木被轻轻撼动,徒然间林子就像下了场阵雨一样,滴滴答答。 再往前,他们渐渐走出山路,小沙弥绕了个圈,往灌木丛里挤。 空惮喊了一声,“诶,往这边走!” 空慎跟上去拉他。 方丈停下脚步。 望见小小的少年拨开灌木丛,光线射入,空地里现出正在讲话的一男一女,男人背身,女人半身赤裸,乳房下滴着奶水。 “非礼勿视!” 少年们转过身。 只有落在最后的方丈仍停在原地,他看到树丛被枝干阻挡,留有一条缝隙,把女人框在窄缝之间。 阿为。 方丈想起了她的名字。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