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奇怪了。两年里,公子加官进爵之势,快得令人咋舌,如同一面招风的大旗。但与此同时,皇帝对分权之事,乃是慎之又慎。公子虽是皇帝的亲外甥,还为他打了两场胜仗,但回来之后,公子虽然加官进爵,却仍然没有将兵之权。本朝因战乱而起,一切利害,皆以兵为本。前番荀氏作乱之后,公子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路,故而在三年前,他立志要走行伍之途匡扶社稷。 皇后说过,在皇帝的眼中,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棋子。这话不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皇帝每隔一阵子便要干上一次,可谓得心应手。如果有朝一日,朝廷和宗室之间的冲突最终爆发,恐怕如今越是风光的人,便越会被早早推出去。 我想着,心中又有些沉下来,却不禁苦笑。就算皇帝对公子仍抱着满满的爱护之心,他心中的夙愿,实际上却不过只完成了搬出桓府这一桩。 按公子的脾气,他兴许也甚是烦恼吧? 海盐县城中的生活比雒阳悠闲不少,就连客舍也要到巳时之后才开门,并不像雒阳那样在城门开启之后就急着迎客。 许是因得昨晚想事情太多,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慢吞吞地洗漱更衣之后,用了早膳,又在客舍里走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打着哈欠,走到堂前去。 若说不当奴婢当主人有什么好,除了不用干那些打杂的活之外,大概就是享受仆人的伺候。 闲下来了之后,我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喝茶,一边由着小莺给我掐肩,一边听着阿香他们谈论着这几日城里的闲事。这县城里的八卦并不多,有时候一件事能被说上好几日,直到新的话题起来,人们说起了别家闲话。 近来最为妇人们操心的,乃是将要来到的寒食节。海盐一带,对寒食节尤其重视,尤其女眷。此地民风开放,每逢此日,家家户户皆穿上新衣出门踏青。寒食节时,天气比上巳更温暖宜人,可穿上轻盈的漂亮衣服。故而女眷们无论贫富,无一不热切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至少半个月的时候,已经在谈论打探周围人穿的什么衣服,好让自己不至于轻易地被比下去。 “我前两日去了余姚,你们可知那边的妇人穿什么?”住在附近的容氏是个裁缝,最喜欢每日一早过来与阿香闲聊,只听她说,“那边的妇人,如今最绢衣外在穿一件花绡做的半袖。披在上面若隐若现的,甚是好看。” 周围的几个女子听得这话,不由地都凑过来。 “是么?”阿香眼睛一亮,即刻道,“是什么样的花绡?” “最好便是那连珠卷草纹的。”容氏嗑着瓜子,“如今在钱唐,一尺上好的花绡卖到了三百钱,还要涨。” “三百钱?”众人咋舌。 我听着,心想钱唐的商人到底老实,要是换作雒阳,紧俏的的衣料能轻松炒到千钱一尺,而贵人们要买,眼睛眨也不会眨一下。 “这有甚奇怪?”容氏道,“昨日县长夫人还把我叫去了一趟,让我给她把新衣裳改一改。我去看了她的新衣柜,你们猜如何?光是半袖的花绡衣裳,她就有了三件色样各不一样的,还有那新裙新舄,啧啧啧……” 众人亦跟着叹,有人道:“我记得去年寒食,县长从钱唐包了好几艘大船,在上面赏曲宴客,一路顺流显摆,好不风光。不知今年,他家又有甚游乐?” 容氏摇头,叹道:“今年只怕是不敢张扬?” “为何?”众人问。 容氏道:“我昨日去的时候,见县府中的人都神色匆匆的,县长家的仆妇与我闲聊时,说是朝廷来了个新任的司盐校尉,近来正四处督查盐政,严得很,盐官那边就有好几个县官府吏因得牵扯私盐之事被拿问了。你们想,县长平日里吃穿用度这般大方,定然是有不少好处,若被细查起来,怎躲得过?” 一人道:“那县长夫人还敢让你去看她的花绡衣裳?” 容氏道:“妇人家的东西有甚要紧,那司盐校尉莫非还要搜到女眷闺房里去?” 众人皆暧昧地笑起来。 正说着话的时候,馆外的街上起了一阵嘈杂声。只听仆人阿方道:“郭老三,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今日的渔获回来得早,倪夫人曾吩咐说馆中要备寒食,鱼虾都要趁鲜送来,我岂敢耽搁。”郭维的声音中气十足。 听到他的声音,正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女子们忽然安静下来,眼睛都往外面瞥去。 不久,一个高大结实的青年走进来,一边用巾帕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边冲我笑了笑,“倪夫人,今晨刚有几船渔获从舟山拉回来,又肥又鲜。他们原本想把船划到余姚去,我说那如何使得,霓夫人还等着,故而先挑了好的先拉了来,待夫人挑过之后再卖与别人。” 这话听得舒服,我笑道:“如此,有劳老三。”说罢,起身去看鱼。 郭维今年二十多岁,是郭老大的三弟,阿泰的叔叔。他虽年轻,却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