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不远千里来到咸阳,竟是为了讨一份文稿。他说道:“既然是下狱,他的书稿不一定还在他手上。” 张良道:“既是他写的,他应该还记得,我求他给我讲一遍就成了。” 扶苏微讶:“讲一遍你就能记下吗?” 张良点头。 他从小博闻强识,记几篇文章当然难不倒他。 既然张良这么笃定,扶苏也没拒绝。 他对韩非其人也很好奇,同样想听听韩非那些文章,当即便对张良说道:“那我们这就去云阳大牢。” 当初老师淳于越说韩非死于狱中,扶苏怕去晚了人就没了。 张良虽意外扶苏的急切,却也想早些见到韩非,当即和扶苏一同走出小亭。 两人迎面遇到了李由。 李由见扶苏身边有个面生的少年郎,长得还格外秀美,像个乔装的女郎,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他恭谨地向扶苏行了礼,才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扶苏道:“我去云阳大牢一趟。” 李由眉头皱得更紧,不太赞同扶苏老往大牢跑。 李由知道扶苏一向很有主意,也没开口劝阻,而是默不作声地跟到扶苏身后,明显是准备沿路护送扶苏。 一路上,张良都能感受到李由带着些许敌意的打量目光。 张良也不在意,扶苏身边要是没几个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他才觉得诧异。 至于那点儿敌意就更正常了,东方诸国的人不待见秦人,秦人自然也不待见他们。 三人乘车到了云阳大牢,牢头自然还认识扶苏。 听扶苏说要带人去见韩非,牢头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领了进去。 谁不知道上回大王亲自来了趟云阳县,为的就是来看看扶苏这个儿子? 自那以后,姚县令跑别庄那边跑得更勤了! 连姚县令都要巴结扶苏,他一个牢头自然是不会傻到拦着扶苏去见个囚犯。 扶苏已经来过一次云阳大牢,这段时间建学宫什么的又征用过不少刑徒,牢里的人见到他都挺激动,一口一个公子喊得很欢。 张良心中纳闷不已。 庄子附近的村夫对扶苏敬爱有加就算了,怎么连牢里的犯人都像是和扶苏很熟似的? 韩非是咸阳送来的人,牢房所在的位置相对比较清静,扶苏略一示意,周围那些犯人也都安静下来。 扶苏领着张良和李由进了牢房。 韩非见到张良,有些意外。 张良一家连出两位国相,韩非自然对张家子弟有印象,只是张良还年少,两个人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集。 韩非把目光移向扶苏。 这些天他从其他囚犯的交谈里听说过扶苏。 据说这位大秦公子为人仁厚,用人不在意出身,只是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又有真才实学,他都愿意留用,比如从这云阳大牢里出去的程邈和朱小六如今都在他那儿受到重用! 扶苏的目光也落到了韩非身上。 韩非年纪和李斯差不多,都正当壮年,哪怕身在狱中、手足戴着镣铐,他看起来还是风姿不凡。 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无声无息地死在狱中,确实有些可惜了。 扶苏上前问好:“韩先生。” 韩非没有因为扶苏年纪小而看轻他,而是礼数周全地起身见礼:“公子。” 扶苏邀韩非坐下说话,张良和李由也分坐他两边。 四人相对而坐,扶苏把张良跋山涉水跟到云阳县来的目的告知韩非。 韩非神色一顿。 周边数国虎视眈眈,韩国危若累卵,他这次使秦,存的是争取得到秦王嬴政的信任、勉力在虎口之中保下韩国的心思。 可惜李斯他们也不是傻子,哪怕他把存韩之心藏得很深,也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这次他下狱是因为直言讽刺姚贾让对方怀恨在心,姚贾游说嬴政将他关押起来。 他也是被关押到云阳大牢里才发现,云阳县的姚县令和姚贾是一家人,到了这地方他想再给嬴政上书难之又难! 韩非再次看向扶苏。 哪怕扶苏是嬴政长子,到底也才六岁,哪怕他向扶苏求助,希望能通过扶苏向嬴政上书,嬴政也不一定会看。 他这一回,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韩非在心中微微一叹,转头问张良:“我说了,你就能记下?” 张良自信地答:“可以的!” 韩非又问扶苏:“公子也要听?” 扶苏点头。 韩非便坐正了身体,向扶苏和张良口授起自己这些年写过的文章来。 他本就是天资卓绝的人,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之作,传授起来自然轻松自如,宛如闲谈。 扶苏和张良也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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