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下来:“方兄读书入迷,怕是也忘了夜饭?” “我将才吃过了。” 陆青见桌上只有小半碗冷茶,茶碗边撒了些饼渣。方亢恐怕只吃了一张饼,为省灯油,才留下这点茶水,好借故坐在这里,就着这灯笼光读书。这时店家赔着笑走了过来,问陆青点些什么。 陆青原有些饿,却忙说:“我也才吃过饭,坐坐便走。” “茶也不要?”店家有些不乐。 “不要。”陆青没有瞧他。 上回他们四人在这里吃茶,一人一碗三文钱煎茶。王伦嫌白坐着口淡,又要了一碟橄榄混嘴。聚罢起身时,王伦要付账,却被方亢拦住,两人争起来,方亢不慎一肘将王伦磕出了鼻血。最终只得让方亢付了那茶钱。当时陆青便发觉,方亢是真恼。但他这恼里,三分出于地主之谊,三分为颜面,三分是自惭囊中无多钱。还有一分,则是怨王伦为何要费钱点那碟十二文钱的橄榄。 “忘川兄寻我,是为那王狗?”方亢将那湿书放在裤腿上,不停用手按压。 “王狗?”陆青一愣,见方亢眼中露出愤恨厌鄙,更有些痛楚伤悼。 “王伦那狗豺!”方亢愤愤将湿书撂到长凳另一头。 “方兄何出此言?” “我知你是清高之人,虽过于孤冷,不恤人间疾苦,却料必不会趋炎附势。因此,我才会礼待于你。但王伦那狗豺,先前是如何慷慨义愤,及至被杨戬老贼捉住,顿时软了骨头,做了杨贼门下一条狗。堂堂男儿,竟远不及棋奴那等娇弱女子,儒门不及娼门,真乃士林大耻!” 陆青知道,方亢将自家种种不合宜、不遂心、不得志,尽都归罪于世道,满心愤郁,因而事事都易过甚其词。但听他如此痛骂王伦,仍有些意外。 “他归顺杨戬了?” “棋奴被捉去后,当夜便被缢杀。那王狗若没归顺,能保住狗命?” “他何时被捕的?” “去年腊月底,只过了几天,他便安安然离开了。” “你可问过他?” “问他?我自幼读圣贤书,这心腹之中,字字句句,皆是仁心大义陶冶而成。孔子不饮盗泉之水,我岂能拿洁净言语,去受狗秽玷污?” “他去了哪里,你也不知?” “除去溷厕,世间安有狗秽配去之所?” 陆青知道再问无益,见方亢那只嶙峋大手捏得咯吱吱响,他恨的不只是王伦,更是这不容他片刻舒展的世间。陆青想说些开解之语,却知言语无谓,反倒增恨,除非有朝一日,他能遂一回愿。只是,他越恨,便越不容于世,便越难遂愿。 陆青低头略想了想,才抬眼问:“方兄,家乡可还有亲人?” 方亢愣了片刻,随即低下眼,浑身恨气随之萎散:“只有一个老母。” “世间最渴,无过于慈母盼子,方兄该回去探视探视。这锭银子方兄拿去做盘缠。”陆青从袋中取出一锭十两银铤,轻轻搁到桌上,“朋友与共,肥马轻裘,敝之无憾。方兄无须多言,这是我孝敬给令堂的。” 方亢睁大了眼,陆青却不愿再对视,站起身,拱手一揖,随即转身离开。 第四章 隐秘 夙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 ——宋太祖?赵匡胤 一、铜铃 赵不尤让墨儿留在章七郎酒栈,继续查寻董谦踪迹,自己随着万福一起进城,赶往皇城。 途中,万福边走边解说,他背的文书袋里似乎有个铜铃,随着步履一动一响:“宫中冰库这桩命案是三月三十一那天发觉,死者是冰库中一个老吏,名叫严仁。已经过了几天,仍未查出真凶。卑职将才带仵作去汴河湾客船上查看那具尸首,才发觉两案恐怕有关联。死者尸首都在一只打开的木箱中,面色青黑、嘴唇乌紫,都是中毒而亡。两案都与梅船案相关。赵将军您已推断,清明林灵素身后童子所撒鲜梅花,恐怕是预先在宫中冰库中冻藏的。汴河客船这案子,又是紫衣人董谦——” “客船上那死者身份可查出来了?” “是耿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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