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竟不与她争,他就这样接受了。 他甚至没有过问她为何知晓真相还要杀他满门。 没有怨言,没有恨,平静得仿佛她在跟他说今晚要一起用膳,仿佛一切就该如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愚忠么? 同样的话若从楚家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是。 但从他嘴里讲出,倒更像是麻木之下的放弃挣扎。 一连几载的提心吊胆,让他很疲惫了。目下这个结果与他而言已是个较好的结果,他再没气力跟她争辩。 又或者,还有几许不得不有的谨慎。 这个结果来之不易,他大约也怕再求更多会惹她不快,倒弄得适得其反。 不论哪一种,都让人心如刀绞。 再细想,他好像也完全没多在意自己的死活。 她曾经承诺他会让他衣食无忧地活下去,现在也确是仍这样想的。可她方才说出的话里,没有多少这个意思。 可他竟不在乎。 ……他当然不在乎。 他如果在意自己的死活,一早就不会与她起那么多争执。 皇宫这个地方,容易丧命,但想苟活也没那么难,他到底是先皇给她挑的元君,若为了活命跟她委曲求全,她还真未必有心思跟他计较。 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还信誓旦旦地拿留他一命当件事来说,多可笑。 虞锦更难过了,也更进退两难。他的坦然接受让她愈发撑不住那股劲儿,反让二十一世纪灌输的价值观涌得更加厉害。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 “楚倾你混蛋!”她哽咽着破口大骂。 楚倾被她骂得微懵,眉心微微凝出一道细线。想了想,他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寻出一方绢帕,折回来递给她。 她哭得顾不上接,他就姑且将它放在了一边。 心下略作斟酌,他缓缓道:“陛下不必这样为难。” “大局为重,楚氏一门蒙冤而死,总好过江山动荡。天下苍生都还指着陛下,陛下不能让有心人抓住话柄,惹是生非。” 虞锦哭得更凶了。 她觉得自己该克制,就硬生生绷住,捂住嘴抬起头,迎上的是他的坚定和平静。 面对生死却事不关己的态度最让人难受。 他淡泊地看着她,眼中甚至能寻出几分鼓励;她抽噎地看着他。对视了半晌,她终于断断续续地问:“楚倾你……你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一怔,遂恍然惊觉,自己方才全没多想这件事。 他的怔神让她眼泪又涌了一阵,刚刚干了一点的泪痕又被润湿,挂在脸上,像两条汩汩流淌地小溪。 他后知后觉且还不太确信地意识到,她是不是有些不忍杀他。 他沉了沉,便说:“臣没有。” 顿一顿声,他又道:“一切听陛下安排。” 他确是说不上“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她突然提起这事,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如果全家都要去死,他是死是活也没什么不同。 是的,他没想求死,也没想活下去,只觉得随她就好了。 他好像对这些没有太多感觉。一年前他觉得保住了楚休与楚杏就很好,如今能再多保住几个人,更已心满意足。 至于他自己,他没想过。 “你……”难过到了极处,虞锦反倒笑出来。 说不出的憋闷让她想激出些他的情绪,觉得他与她或争或吵都好,怎样都好过这样的浑不在意。 凤眸微眯,她凛凛道:“那朕若要宫正司动刑从你嘴里逼出一份口供呢?” 他短暂的怔忪,还是平淡如斯:“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口供?” “……”虞锦怄得忍无可忍,悍然摔了酒碗。心底的愧疚被他的全盘接受越推越高,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薄而利的小刀,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瓷碗砸碎的声音一响即止。 桌上没有多余的酒碗了,楚倾眉头微锁着,翻过一只倒扣在茶壶边的茶杯给她。 他不懂她的情绪为何会这样激烈,但觉她既心里不痛快,喝个大醉或许也好。 他曾也借酒消愁过,不是在进宫之后,不是在楚家落罪之时,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他被迫离开太学,一切愿望尽被至亲之人亲手折断。 数日的反抗无果之后,他翻进了长姐楚枚的院子,偷了两壶烈酒。 一壶让他饮得大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