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他们是如此的相像。直到梁博士告诉她,这几乎就是传统亚洲文化教育之下的共性。她笑了,却没再问下去,宁愿相信只是因为巧合。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因为一瞬的机缘,找到了彼此。 隔了一天,她去精卫中心续药。 离开时,看到几个病人在给屈医生送锦旗,而后一群人聚在候诊大厅里合影。她听护士说起,才知道这是屈医生最后一天上班。从下周开始,他就退休了。 她走过去,屈医生也看到她了,对她笑,招手叫她过去一起照相。拍完照,他们在那堵挂满精神科医生标准相的墙边聊了一会儿。 随清说起自己的近况,包括心理咨询的进展。 屈医生对梁博士的分析却又些异议:“自我封闭是人脑本能的防御方式,的确会造成心理障碍,但也可以缓解伤痛。如果换一种方式看待,每一种疾病本身都包含着治愈的力量,得病也没那么不好。” “生病也能是好事么?”随清笑问,只当是种安慰。 “当然,”屈医生却答得很肯定,“生过一场病,从前不知道的事情,现在知道了,从前想不通的,现在想通了,怎么不是好事?” 随清回想过去一年,她哭过,笑过,疯过,从低谷到巅峰,她都走过。时至今日仍旧失眠,仍旧情绪起落,仍旧吃着副作用可怕的药物,但这一路却并非没有美好的时刻,她也并不是两手空空。她点头,忽然觉得老屈说的确有道理。 屈医生却还没完,继续道:“精神类疾病可以看作一个谱系,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不正常,或者说我们都是带病生存。就像有种理论认为养生都是伪科学,只要你足够健康,完全可以天天喝冰水,湿头发睡觉,光着两条腿。但其实没有人足够健康,每个人都有病,都在起起伏伏,或者在得病的路上,或者在痊愈的路上。” “这话说得有水平,”随清敬佩,又拿老屈开玩笑,“您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没发表过影响因子了得的文章呢?” 屈医生不以为忤,叹了口气回答:“时间都用来追病人了嘛。” 随清大笑。 “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会好起来。”屈医生最后总结,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好像前面的一切铺垫都是为这一句话。 这一天,他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相同的话,随清却觉得自己听到这一句与众不同。 “要是好不了呢?”但她还是玩笑。 “好不了也没什么,”屈医生仍旧乐观,“就好像精分,也不都是惨兮兮的,普通人可能不相信,有很大一部分患者可以跟自己的幻像相处得很好,甚至比正常人还要不怕寂寞。” 随清看着老屈,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却只是笑了,甚至开口保证:“我会对自己的有信心,我会好起来的。” 屈医生十分满意这样积极的态度,乐呵呵地结束了行医生涯。 也就在那天夜里,随清打开了曾晨最后一年的咨询记录。 “又见面了。”梁博士道,是等着他说有什么不好。 但他却笑了,道:“这次没什么不好,只是我打算停药了。” “精神科医生建议你怎么做?” “可以逐渐停下来,定期复诊,同时保持心理咨询。” “谈过风险吗?” 他点头,而后道:“但我愿意试一试。” 为她试一试。 第52章 断章 看完最后一年的咨询记录,随清终于明白了丁艾说的“断章取义”是什么意思。 在那一个又一个月的记录里,曾晨谈到过工作,谈到过情绪,也谈到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话说得不多也不少,言语之间逻辑通顺,没有任何消极负面的东西,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看得出来,梁之瀛是有过怀疑的,所以才会在时隔数年之后,突然又回到那个问题。 “你告诉她了吗?”梁博士又问了一遍。 “什么?”他反问。 “关于你的病。”梁博士补充。 “告诉了,”他回答,而后顿了一顿才又说下去,“不过,也都快过去了,不是吗?” 梁博士不置可否,又换了另一个问题:“那停药呢?她知道吗?” 他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那时,距他第一次开始咨询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她仍旧是他唯一未能解决的问题。他是因为她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丁艾并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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