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吸引了安折目光的东西,桌面正中摊开了一个册子。上面有黑色的笔迹。 6.16,正常。 6.15,正常。 6.14,正常。 安折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这是审判者的工作记录手册——当时那次反对审判庭的游行里就有一条标语写着“公开审判者工作记录”。 但现在看来,以陆沨这个手册的简单程度,即使公开也没有什么看头。 他往前翻,到五月。 一连串“正常”中,夹了一条: 5.17,寄生入侵,已解决,报告待递交。 5.18,正常,5.17报告已递交。 再往上。 5.15,异常,怀疑对象id3261170514(危险程度极低),基因检查通过,允许入城。 安折:“……” 看来,那天在城门,陆沨不仅发现了他的异常,还发现了他的弱小。 但他没有就此打住,一种直觉驱使他往前翻去。 肖老板说,军方所有人,即使是审判庭,也会出野外执行任务。 而而他丢掉孢子的地方有审判庭的弹壳。 安折的心脏砰砰跳着,潦草翻过十几页,一条与众不同的记录突兀出现在他眼前。 2.20,回城,样本移交灯塔。 目光在这一条上顿了顿,安折往前翻,这一页的记录忽然密集了许多。 2.12,野外,深渊,补充地图记录4条,采集植物样本7,动物样本4,分泌物样本7,混合多态怪物行为信息录像3。 2.13,野外,深渊,采集植物样本13,动物样本3,分泌物样本14,混合多态怪物行为信息录像6。 ——他去了深渊。 安折眼睛陡然睁大,他的目光停在这一页的最后一条记录上。 2.14,野外,回程,采集异常真菌样本1(孢子)。 安折脑海空白了一刹,握着纸页的手颤了颤。 第19章 在作为蘑菇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太多时间的概念,日升和日落只是一种自然规律的变幻,他不知道自己把孢子丢了多久。 2月14日,按照人类的季节,是冬天还没有过去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没错,他的记忆中和梦境里还回荡着丢掉孢子那天晚上呜呜的寒风声。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蘑菇在相同的冬季同样丢掉孢子,他和陆沨的相遇远远早于那次城门的见面。又或者就是一墙之隔的审判者本人亲手将孢子从他身上取了下来。 顿了顿,将这本工作手册往后翻,在下一页,2月20日,陆沨回到了基地,并写下“样本移交灯塔”。 他的目光在这一行字上停留三秒后,将日志重新翻回6月17日,把黑色的圆珠笔也搁回纸页上,仿佛它从来没有被翻阅过。 安折将目光从手册上移开,望向书桌后面那堵墙。审判者在基地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可以对任何人开枪,也可以命令城中所有机构配合工作,紧急情况下能够调动城防所的兵员,就像那天在供给站广场的时候。但是,虽然位高权重,他在城防所的住处比安折自己的房间还要冷清简单,就连墙壁也只是薄薄粉刷一层,隐隐露出后面灰色水泥的质地。 而在这面灰白的墙壁上,比人高一点的地方,用红漆印了八个字和一个句点。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安折轻轻打了个寒噤,地牢太冷,他仍然没有缓过来。他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床铺,犹豫几秒后,还是上去了。 他的脑袋就陷进了枕头里,不敢像平时那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将它松松搭在身上,自己蜷起来。被子、枕头和床单都是基地制式的物资,和地牢里囚犯们的被子并没有任何区别,连那种人造纤维的气息也别无二致。但安折的感觉很不一样——睡在审判者的床上,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还传来陆沨和不知什么人简短的对话声,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很危险,但又很安全。 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会失眠的,更何况他是个蘑菇。 ——但他竟然没有失眠太久,胡思乱想中,身体因为得到了被子的保暖逐渐暖和起来,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就那样跌进梦境里去了。 安折是被人弄醒的,他确信离自己睡过去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上一刻还在旷野里第无数次体验被挖走孢子的感觉,下一刻就感到有一只手拍了拍他旁边的枕头。 安折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冷绿的眼睛,俨然就是那个挖走他孢子的凶手。 陆沨将他的被子掀开,语速极快,道:“撤离。” 不用他明说,醒来的那一刻,安折也体会到了身下建筑微微颤动,和地牢里如出一辙——这栋楼下面也出现蠕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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