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她又坐得端正,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分明是新嫁娘的打扮,看着却像是偷穿阿姐衣裳的小女孩。她自己也知道,没敢看李齐慎,面上红了红:“还是上着妆合适吧?” “不,这样好看。”李齐慎哪儿能应声,赶紧换了话题,“饿不饿?” “不饿,先前吃了果干,还有一碗糯米饭。” “那就好,我还担心那群人不知道变通,压着你不让你吃饭。”李齐慎松了口气,取了桌上的匏瓜对半切成的瓢,“喝酒吧。讨个吉利而已,会有些苦,像药那样一口喝下去就行。” 这是合衾酒,就装在匏瓜里会染上苦味,取的是同甘共苦的意思。谢忘之当然不会推拒,从李齐慎手里接了瓜瓢,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 苦,真是苦,入口的瞬间像是生嚼黄连,那股苦味混着酒的辛辣,越过喉咙一路流到胃里去。谢忘之忍住没吐唾沫,皱着眉扭头看李齐慎。 李齐慎倒还好,只微微皱了皱眉,面上看不出什么,还有闲心问她:“吃糖吗?” “桌上没糖。”谢忘之以为他不知道,“一切从简,桌上都是讨吉利用的果干,没放饴糖的。” “谁让你从桌上拿了。” 谢忘之一愣:“那从哪儿拿?” 李齐慎笑笑,在礼服的大袖里摸了摸,摸出个小小的油纸包,献宝一样递到谢忘之面前。这油纸包显然是后来分装出来的,口子没扎紧,一缕隐约的甜香漏出来。 “哪儿来的?”谢忘之傻了。 “宴上拿的,是宴后的点心,不过各桌都不多。”李齐慎完全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我过去时乐言在摸糖吃,他就喜欢吃甜的。我想着得带糖过来,否则嘴里全是酒的苦味儿,赶紧让他别吃了,算起来还是从他手里抢的。” “……” 谢忘之服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哭笑不得地从李齐慎手里接了油纸包,信手打开。里边的糖就几块,想来李齐慎也是不好意思抢太多,贴身放的时间太长,糖酥碎得拿都拿不起来,饴糖则微微化了,几块黏在一起。 看样子这糖的质地本来就不怎么样,卖相差得不行,放在谢忘之还在尚食局的时候,连新入宫的小宫女都不屑吃。如今库里剩下的金帛钱粮全发去各地,大明宫里穷得连买糖都扣扣搜搜,这劣质的糖在皇帝这儿都像是献宝,还是从多年的好友手里硬生生抢下来的。 “……寒酸死了。”谢忘之想着李齐慎当时开口问崔适要时得有多窘迫,忍住心底涌起来的那股酸涩,用指尖蘸了点糖砂放在嘴里。 糖买得不好,糖砂就粗糙,在嘴里化成糖水,倒是能把先前那股苦味压下去,咽进去却又觉得齁。谢忘之赶紧多咽了几口唾沫,朝着李齐慎笑笑:“太甜啦。” “是吗?”李齐慎不疑有他,他不爱吃甜的,信手把油纸包放到榻边的小几上,顿了顿,忽然说,“那我尝尝。” 这糖谢忘之吃都有点勉强,要是李齐慎吃,恐怕能被甜得吐出来,她赶紧想拦,劝阻的话还没说出来,手先被李齐慎松松地握住。 榻边的郎君微微低头,嘴唇轻贴在她蘸过糖砂的指尖上,先是在指腹上微微厮磨,再顺着指尖向上,吻过指节和手背,最后是在微微凸起的腕骨上。谢忘之本来就纤细,先前又在城里担惊受怕,整个人瘦了不少,手腕细得一握都有余,那块小小的骨头格外突出,李齐慎垂眼看着她的手腕,浓长的睫毛垂下来,没有任何男女间的暗示,眉眼间仿佛忧思难解。 他忽然凑过去,爱怜地在上边轻轻一咬。 “你……”谢忘之腕上一疼,本能地想收手。 李齐慎哪里会让她临阵脱逃,单手握紧她的手腕,顺势凑上去,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把女孩锁在自己和榻之间,卡得她无处可逃。 “跑什么?你可是在蓬莱殿的榻上。”李齐慎抚过谢忘之的腕骨,压低声音,故意半贴着她的耳朵开口,“都喝过合衾酒了,还不知道该干什么?” 出嫁得匆忙,和王氏也不亲近,没人教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谢忘之又不傻,长到今天总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这会儿她被李齐慎逼到榻角,身下是缠枝莲,身侧是鸳鸯帐,入目一片艳红,桌上的红烛烧出同样鲜红的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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