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箱的金银珠宝抬进衙门,仅仅是放银子的木箱, 就摆满了整个院子。这些都是从张沣一个人家中抄出来的赃物,箱子上还黏了一些泥土。 邵文棹道:“禀大人,已经查抄干净, 这些是从张府后院挖出来的。” 王溱看了这些赃物一眼, 又抬起头,远远望着那些早已排出衙门大门的赃物。他声音悠远:“先如此吧。” “是。” 到了寅时三刻,张沣以及刺州的一些官员都被抓了起来,戴上铁锁链,站在衙门中央。 衙门的最上座坐的是监察使纪知。纪知本想把位置让给王溱, 王溱却微笑道:“纪大人,我只是皇上临时派来查看贪墨案进展的,本地的主官应当是你。” 纪知本就是个直肠子的御史官,他哪怕长十张嘴都说不过王溱,自然没争得过王溱,便只能坐上主座。他的左侧,坐的是王溱。右侧,坐的工部右侍郎谢诚和大理寺少卿苏温允。至于户部左侍郎徐令厚和户部右侍郎秦嗣纷纷和王溱坐在一侧,一副唯尚书大人马首是瞻的模样。 大宋官员社会等级极高,哪怕犯了事,在判罪前也可以不行跪礼。十多个刺州官员站在堂下,各个面如考妣。明明昨日还容光焕发,今日就形容枯槁,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 纪知一敲惊堂木:“刺州府尹张沣,你可知罪!” 张沣耳边嗡的一声,根本听不清纪知说了什么话。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前一阵模糊,完全看不清这些坐在堂上的二三品高官。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是他七岁启蒙时,第一天进入私塾读书的情景;然后是他连续考了九年才考过乡试,最终殿试上金榜题名,得了同进士出身。 他这一生不过四十余年,曾经位极四品大员,掌管刺州一府。 可如今,他站在这,未来他将跪在盛京的大理寺冰凉的地砖上,他还将跪在刑场,被刽子手挥刀断命。 脑子里轰的一声,一切都没了。 张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纪知怎么可能随他装晕了事,他命令官差用冷水泼醒张沣,一一数落他的罪责:“刺州府尹张沣,今日行刺驿馆的两名刺客,为何是你府中护院,你作何解释!此外,在你张府后院挖出的那些金银珠宝,又是从何而来。你与荆河桥塌一事可有联系,通通如实招来。” 张沣喉咙间一阵腥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然而纪知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纪知再审问其他几个刺州官员,他们全都吓破了胆,把自己贪墨受贿的事全部招了出来。 只要找到赃物,就能定张沣的罪。他们以刺客为由,强行搜了张沣的府邸,从而找到这些财宝。虽说是本末倒置,不合常理,可有御林军在,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纪知痛心疾首地说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张大人,你便是这样报效朝廷的吗!” 这话如当头棒喝,张沣骤然清醒。他的目光往某个方向稍稍一偏,还没再做什么,就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他扑通一声跪下,痛哭道:“罪臣知罪,罪臣知罪啊!” “来人,将一干人等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张沣等人被押送下去后,纪知松了口气,可随即露出不甘的表情。他沉默不言,但有的人却不甘寂寞。一道冷笑声响起:“荆河桥塌,那般大的贪墨案,当真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就能做到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苏温允。 苏温允坐在谢诚的下座,皮笑肉不笑道:“诸位大人信了?” 王溱低头品茶,户部左侍郎和右侍郎见王溱不说话,也不理苏温允。工部右侍郎谢诚神色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纪知道:“呵,苏大人还有什么高见?” 苏温允正要说话,只见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从衙门大门的角落里悄悄走了进来,站在百官人群中。声音稍稍一顿,片刻后,苏温允接着道:“高见不敢说。张大人真是好义气,将所有责任一人扛了,没有供出一个同伙。然而他并不知道,等他到了盛京,等待他的是大理寺。” 众人心想:等待他的,更是你心狠手辣的苏温允吧! 苏温允道:“在金银珠宝面前,他不得不认罪伏诛。但他的同伙藏在背后,深不可测。不过……”故意拉长了声音,苏温允用嘲讽的目光看了眼纪知,又看了眼王溱。 纪知目露愠色,王溱却微微一笑。 苏温允:“不过,若是找到他们贪墨的那本账册,一切真相便水落石出!” 纪知完全笑不出来。 账本,才是贪墨案真正需要的罪证。 哪怕从张沣家搜出赃物,那也不能证明,这些赃物完全就是从刺州官道中贪墨来的。官银有编号,可珠宝没有,只能证明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