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直了,扑打了一下两边袖子上蹭的灰,气还没喘匀:“你给我下来。” 他还是听话了,从车上下来,走到我跟前,又是给了个侧身,低着头没话。 “神神秘秘的,找你也找不到,原来你是送快递了?”我说。 “送快递有什么不好?赚得不少呢,还自在… … ”臭孩子斜着眼睛看我,“再说了,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凭什么 管我呀… … ” “谁说送快递不好了?我是说,我是说… … ”我一根手指头指着他,心里面一时百味杂陈,曾经家里养孔雀和小黑豹子的大少爷,我和杨总的慷慨的投资人爸爸,居然开着一个掉漆的小棚子车送快递呢,这事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上下打量他,两个多月不见,上海的半个夏天过去了,原来白白净净的徐冬冬倒是没晒黑,只见他面堂发红,眉毛乱长,脸上还有紫外线过敏的小红疹子,肩膀和手臂上那曾经在室内篮球馆和冰球场练出来的富贵而精致的皮肤和肌肉变得极其瘦削,坚硬,线条粗犷,上面还有伤痕,像个跑山的小猩猩一样,野性,爷们。哪里不好了?比从前好多了。我那口气终于喘匀了,自己把那根手指头收回去,和气地跟他说话,“没说你不好,是说你都看见我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 “… ...” “但是你说这话我可是不同意,什么叫‘你爸妈不管你,我凭什么管你呀?’我不是你姐姐吗?我怎么就不能管你了?”对小孩子一定是这样的,他就算是对的,他就算有道理,你也不能跟他示弱,不能让他占上风。他没道理的时候你跟他讲道理,他有道理的时候你可以挑剔他的态度。 但我明面上教训,实质上是亲切的,这让冬冬颇受用,跟我也不再是梗着脖子了,扭头看了我一眼 ,咬咬嘴巴,小小的一声“嗯”。 “冬冬,送快递挺好的,”我走上前,轻轻拍拍他肩膀,“想做什么做什么,觉得自在就好。不过千万注意安全,还得注意多少防点晒… … ” “嗯… … ” 他的电话响了,冬冬接起来,对方大概是问他邮件的价格,我看见冬冬轻声嘀咕着重量和两个城市的名字,心算之后立即报出了一个有零有整的准确价格——他已经是一个熟手了。多可爱呀,而且让人尊敬,比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强多了。 “我得走了。”冬冬挂机,看看我。 “嗯好。保持联系。”我说,“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啊… … ” 冬冬上了自己的小篷车,正要开走的当口,杨总从面馆里面出来,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你怎么干这个了… … ” 冬冬侧头出来看杨总,还是淘气的:“怎么不叫人呀?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呀?” “哎,这小孩… … ”杨总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我刚才都听见了,照你这样的,打包装做宣传这么重要的时候,张不开嘴说话,”冬冬看着杨总,“我投的钱什么时候才能升值呀?”他原本都是要走的,居然下来跟我和杨总说话了,居然有板有眼地教训起来,“我跟你说,姐姐,这么弄不行。路子不对。访谈就不应该去什么直播间里做,就应该把人,记者,带到厂房去。那 是老杨主场,你看到时候他就能张开嘴说话了。” 对呀,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呀。 第十一章(1) “另外,讲解演示的时候,尽量语言简单,别以为说的越高深你就越厉害,你要是能把你的发动机怎么回事儿跟小学生也讲清楚,你就有可能从他们手里拿到钱… … ” 徐冬冬几句话把工程师出身的老杨给说的愣住了。 杨总说:“你这么有主意,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我公司,你送什么外卖呀?你干脆就来帮我吧。” 徐冬冬看看他:“我去给你帮忙?那我们俩个谁说的算呀?” “那当然是我了。”杨总翻翻眼睛。 “切。”徐冬冬上车就走了,都没跟我们两人说句道别的话。 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把门户网站科技板块的人从北京请到了上海杨总的厂房,我看见徐冬冬已经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在那里了。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