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圣上,我这小表妹袒护于我,才说了几句傻话,让宫人……带走她吧,免得耽误了刑罚。” 一番话不痛不痒,仿佛全然不在乎什么刑罚。 若若却跪了下来,俯身求道:“臣女已十六,懂得分辨是非。谢淮确有苦衷,求圣上开恩。” 宣铧帝敛了敛眸,一时分不清谢淮心中所想,只是望着殿前的谢淮与若若,恍然间却想起从前与阮连曦渡过的那些时日。 从前困顿时,仿佛在风雪中,他们二人也似这般,互相扶持着走过一段路。 “……” 良久,待殿中死寂无声时,宣铧帝才语气难辨道:“今日免了谢淮的刑罚,择日起,将谢淮流放雍州,非宣召不得回,朕倒要瞧瞧……他敢不敢谋逆。” 此话一落,谢淮原本淡然的神色却蓦地沉下,孤眸寒沉幽幽,望了宣铧帝一眼,又缓缓望向若若。 流放雍州,非宣召不得回。 那此生,恐怕连见小表妹一面都是奢望了。 这责罚,显然不在谢淮预料之中。在他眼里,剔骨削肉,也比不得与若若永世不见要来得痛。 谢淮神色微怔,恍然望着若若,而还不待他与若若作别,宫中侍卫便将他按住,往殿外带去。 “谢淮!” 若若亦怔然不已,欲拉一拉他的衣摆,却摸了个空荡荡。最后,落在眼中的,只有谢淮似雪的神情,渐渐的,渐渐的远去…… 思绪纷乱,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 晋安城又下起了雨,天如松青色的笔墨,晕出无边无际的昏沉,如同在人心间也蒙上一层愁绪。 安国侯府中,阮老夫人与阮连绪、二夫人在说些什么。偶尔在雨落檐瓦的脆响声中,听得低低几声啜泣与哀叹。 若若醒来时,安罗涟正守在榻前。 听得动静,安罗涟连忙抚了抚若若的额,蹙眉道:“昏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可好些了?娘去唤大夫来……” “娘。” 若若却轻轻拉住了她,问道:“谢淮表哥呢?” 安罗涟哑声,良久,才叹道:“谢淮他已经在去雍州的路上了……好孩子,我们不提谢淮了好不好?想你也知晓,你爹他……绝不会放你去雍州的。” 若若重重咳了几声,容色也愈发苍白。 “若若……” 安罗涟担忧唤她,她却挣扎着下了榻,一步一步望房舍外走去,语气微弱却坚定道:“我不能丢下谢淮一个人,我要去雍州。” 行了几步,便瞧见阮连臣神色难辨地立在阁外,朝她沉声道:“你不能去雍州。” 若若恍了恍,抬眸道:“爹……” 阮连臣阖了眸,不去看她,狠下心道:“雍州与镇北不同,雍州边临蛮荒,又无大军镇守,自古乃纷乱之地。便是谢淮死在雍州,我也绝不会……容你去雍州寻他。” “……” 若若容色一白,惨笑几分,却忽然俯身跪下,道:“我知爹爹心意,也求爹爹懂我。谢淮若死,我绝不会去雍州,因为谢淮死了,我也会死。” “你……” 阮连臣眉间蓦沉,一时凝噎,良久,却狠心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就是你跪到夜里,我也不会放你走。” 待他走后,安罗涟也被带走了。只留下阮青君一人,孤零零地立在若若身侧,慌张道:“姐姐,你起来,地上凉。” 若若朝他一笑:“姐姐不冷,你先回去好不好?” 说罢,却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哀愁不已,但若若有令,只能犹豫地抱起阮青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众人走后,廊下便只余下若若一人。 晋安的雨,愈发地大了。 在廊下跪得旧了,原本病弱的身躯便如同雨中浮萍,风中萋草般,愈发摇摇欲坠。最初隐约的,还能听得偶尔经过的侍女们,在低声议论阮连绪与二夫人,后来,耳畔旁便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 雾雨擦着长檐,斜入而落,沾湿了衣襟。 若若抹了抹脸,却恍惚着想,谢淮如今……在做什么呢? 一柄青竹伞面斜入身前,替她遮去飘散的雨。 “……” 若若垂眸,望着伞柄那只清瘦的手,头也不抬地:“……拿走。” 青竹伞微微晃动,须臾后,传来执伞之人温雅而低沉的声音:“……何时起,你恨我如此?” 正是一身玄服,同立廊下的阮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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