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和小来交代了两句话,走出后台拉着程凤台的手,非常豪爽慷慨地说要请他夜宵,其实夜宵的内容早就透露过了,不过就是一碗面而已,那口气却是气吞山河的。商细蕊也是有点怪性,别人开口问他要点什么都容易,要他主动给别人点什么荤的素的,那是基本没有的。程凤台算是心头之爱的地位了,他也就能想到给他吃一碗面来疼一疼他。 走到程凤台的汽车前,横刺里蹿出一个人影,居然是盛子云。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没有走,就为了等着商细蕊。他此时的神色已经很不对头了,好像大哭过一场,面孔在月色下显得仓惶又虚弱,而且还有一股愤恨,烧得喉咙都破了,握住商细蕊的胳膊把他使劲从程凤台身边拉开,怒吼道:“细蕊!你要跟他去哪里?!” 商细蕊一时摸不着头脑:“你干嘛?我们去吃面啊!” 盛子云紧盯着商细蕊的两只眼珠子,想把自己的心意就那么直接地传达给他,可是他是哪样的心意,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的明白。很知道这行里免不了这样的事,而且商细蕊唱到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靠这事来找靠山了,他都是自愿地与人应酬。然而知道和看到,冲击力毕竟是很不同的,然而那个人又竟然会是程凤台!盛子云学生气息重,最看不起程凤台这种不学无术的市侩商人,觉得他们都是没有灵魂和深度的守财奴,眼里只有铜钿,没有风月。他与商细蕊要好的时候,程凤台还不认识商细蕊这个人呢!亏他那时候还傻乎乎地给程凤台讲解商细蕊的戏! 盛子云无缘无故觉着一种双重的背叛,又愤怒又委屈又着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一句,只知道瞎吼,指着程凤台,对商细蕊喊叫道:“他懂你什么?!他连你的戏都听不懂!!你怎么会跟他……!!” 程凤台很不服气地嗐了一声,都想上去揍人了。 商细蕊都见多了疯得各种式样的票友,疯得这么自以为是的这还是头一个,叹了口气,轻声嘟囔了一句:“他不是不懂啊……” 盛子云接着冲他吼:“他能懂你的戏?那我呢!” 商细蕊心想程凤台要懂我的戏做什么,要说懂戏,旦角儿的宁九郎生角儿的侯玉魁,还有杜七贯通古今百戏笔下生花,谁还能越过这三个人说懂戏?可是自己也没有对他们其中的哪一位产生出什么非分的情意嘛!控制住拿白眼趔他的冲动,眨眨眼睛,道:“你啊,也还行吧。” 盛子云觉得商细蕊回答得太敷衍,顿时又闹疯了,语无伦次地急道:“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细蕊!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那么要好!我把你当知音!什么话都和你说!你怎么能和他!他……” 盛子云看不起程凤台,程凤台也不大把盛子云个毛头小子当个人物,冷笑一声拍开他的手,搂着商细蕊的肩膀,道:“他不和我,难道和你?你小孩子家家的想什么呢?还知道什么叫捧戏子了?好好读你的书,少乱想那些下流事!” 盛子云脸腾地烧得通红。他能想什么下流事?他对商细蕊真没抱着那样的念头,想也不敢往那上面想一想——太玷污商细蕊了!可是又仿佛被惊破了哪样秘而不宣的心事,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恨得上前推了程凤台一把。程凤台心想好小子,居然敢动手了!正待替他哥哥将他痛揍一顿,盛子云噙着两汪眼泪,指着程凤台的鼻子大骂一声:“程凤台!你个大王八蛋!!!”扭头便冲进了夜色里跑不见了。 两人莫名地呆站了一会儿,程凤台回头对着商细蕊,觉得挺好笑的:“他骂我是王八蛋?” 商细蕊一弯腰钻进汽车里,道:“你本来就是王八蛋。” “王八蛋就王八蛋,他要骂成是大王八,我才去要揍死他。”程凤台也跟着上了车,攥住商细蕊一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拍了拍:“早就看出来了,商老板还真招人爱!那边一个姑娘寄情诗,这边就来个小子吃干醋。” 商细蕊这个时候又不虚荣了,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平心而论说:“他们是捧我,不是爱我。” 程凤台道:“这有什么区别呢?” 商细蕊道:“区别很大呀,但是我懒得和你说了,我快饿死了。”程凤台笑了笑就没有追问,但是过了一会儿,商细蕊自动地说:“我觉得,他们是因为我的戏,才稀罕我这人的。” 程凤台道:“我也是因为《长生殿》,才开始和你有深交的。” 商细蕊道:“完全不一样。他们只稀罕唱戏的商老板。”这一句话之下还藏着许多涵义,可是商细蕊是很懒惰的、很不善辞令的,点到为止,不再多谈。对此,程凤台不用想就明白了,代为解释道:“是的,他们是从戏上喜欢你,而我是从戏上认识你。”认识之后产生的喜欢,那是与戏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这层意思不用明说,商细蕊也就瞬间明白了。正因为如此,程凤台的不懂戏,才比哪一个懂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