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了旁人两三倍的饭食过去,而崔季明这个无底洞的巨胃,吃了这么点儿就是只能垫个半饱。 也怪她跟崔式顶了两句嘴,他气上头了才要饿一饿她。崔式年纪大了,可能开始了中年老男人闲着没事儿就伤感的状态,没喝酒就开始胡咧咧,又伤心又生气,居然又把崔季明不怎么给他写信的事儿翻出来,满嘴都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爹!走——你们三个丫头都嫁走了,就让我孤独终老算了!” 当时崔季明有点气,如今想来,却觉得这话有点让人心疼。 这日是休沐,雨渐渐小了,看天色让人分不清是个什么时间,她只得从书卷上拿了册殷胥常看,她却几乎看不进去的《战国策》硬着头皮啃书。翻了没两页,她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有人叩了叩窗户,她隔着窗子都闻见了肉味儿,还以为是到了开饭的点儿,兴奋的推开窗户去,却看见舒窈站在院内,带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斗笠,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窜到房梁上隐匿着。 崔季明惊:“谁带你到这儿院里来的!” 舒窈前额的刘海儿都被斗笠压的软塌塌的,把怀里抱着的纸包递给了崔季明。崔季明一看里头装满了肉干,想问的话也给堵住了。 她急道:“你怎么养,阿耶没有揍你吧!” 崔季明一噎:“从我十岁,他就打不过我了好吧。以前揍我都是贺拔公代为动手,他就负责在旁边出黑心点子。放心我也一把年纪了,他总不能跟小时候似的,偷偷给我水里下黄连吧!” 舒窈就差从窗户爬进来了:“我怎么觉得你两顿没吃好,人都要饿瘦了。其实我觉得这事儿也不难说,阿耶就是在气头上,说也是能说得动的。圣人既然态度坚决,你这又总不可能随便再跟别人成婚,娶进来一个堵外头的嘴,又祸害人也没什么用。倒是……我也能帮着在阿耶面前说道说道,只是阿耶在气头上,可别往我身上发脾气。我这帮了你,你回头不也要帮我个事儿么。” 崔季明知道她心眼深,家里就她是大拿,她从小就跟着崔式长大,崔式再怎么气也不可能跟她发脾气,这话瞪眼戒备:“什么事儿?” 舒窈含混道:“今儿用不着,往后再说。你是我长兄,难道万一我真落难了,你还真的不帮我?” 崔季明越想越心疑,她狠狠咬了一口肉干,猛地在窗框上一撑,整个人滑出窗去,二话不说攀上了房顶。她倒是要看看是谁送舒窈来的这院内! 舒窈惊叫一声,崔季明踏上屋檐去,就看着一个挽着袖子的灰衣人影就站在瓦片上淋雨。那人似乎抱臂在等着舒窈,看见了崔季明,心头一惊,转身就跑。崔季明脚下猛的一踏,卯足了劲儿就要冲过去,却看着那小子的步法怎么都有点眼熟—— 她跟秦师学的,不也是这一套。是北机的人? 却不料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站定不动了,手伸进衣襟里掏了半天,道:“差点忘了,圣人有消息让我给你。” 崔季明:“什么?” 崔季明忽然刹住脚步,差点在落雨的屋瓦上滑倒,而让她吃惊的不是眼前人说过的话,而是那张脸。纵然面上还有些淡淡的疤痕,但她也一眼就认了出来——“修!” 修站定,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郎,许久不见。我听胥说那个如今大名鼎鼎的季将军就是你,当真要吃了一惊。你真的该告诉阿穿一声,她没少为你哭。” 崔季明站直身子,洛阳城远处的天空开始明亮,雨慢慢有停歇的意思。崔季明并没有参与太多那场宫变,她是远远坐在屋顶上看大火燃起的那个。明明是修的伴读,修也在泽出事之前,曾将她当作知心兄弟,却不料如今却如此天差地别。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修应该算是几个兄弟之中最漂泊过的也最不好的那个。毕竟兆没有毁容,还可以建功立业;泽已经成家,如今积极为朝廷而游说四方。 可当她看着修一捋自个儿湿答答头发,看见她,大步走上来又高兴又感怀的咧嘴笑了,使劲儿拍了拍她胳膊。她忽然又有一种感觉——他过的似乎也很幸福。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