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萧规站在辘轳边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蚍蜉发出最后的悲鸣,他才意识到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城墙边缘,朝藤筐里看去。 看到自己最后一个手下也被吊死了,萧规大怒。他凶光大露,朝筐底的太真看去,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手里紧紧握着的小象牙柄折刀。 萧规的瞳孔陡然收缩,他想起来了,这象牙柄折刀乃是天子腰间所佩,在摘星殿内被张小敬夺去,现在却落在太真手里。这意味如何,不言而喻。 一阵不正常的空气流动,从萧规耳后掠过。他急忙回头,却看到一团黑影竭尽全力冲了过来,将他死死朝城外撞去。萧规情急之下,只能勉强挪动身子,让后背靠在缒架附近那根号旗的旗杆上,勉强作为倚仗。 借着这勉强争取来的一瞬间,萧规看清了。撞向自己的,正是当年的老战友张大头。 “大头,你……”萧规叫道。可对方却黑着一张脸,并不言语。他已没有搏斗的力气,只好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以身躯为武器撞过来——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旗杆只抵御了不到一弹指的工夫,便咔嚓一声被折断。这两个人与那一面号旗,从长安东城墙的城头跃向半空。大旗猛地兜住了一阵风,倏然展开,裹着二人朝着城外远方落去,一如当年。 就在同时,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第一抹晨曦。熹微的晨光向长安城投射而来,恰好映亮夜幕中那两个跌出城外之人的身影。 长安城内的街鼓咚咚响起,响彻全城。 第二十二章 辰初 看着张小敬左右为难的窘境,萧规十分享受。 他努力把身子挪过去,贴着耳朵低声说出了一句话。天宝三载元月十五日,辰初。 长安,长安县,安业坊。 在街鼓急促的鼓点声中,李泌一撩袍角,疾走数步,径直来到自雨亭下。他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盯着亭中那位大唐除了天子之外最有权势的人,也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对方也同时在凝视着他,只是自矜身份,没有开口。 李泌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旅贲军的士兵们也一起拥过来。他们迅速站成一个弧形,把整个自雨亭严密地包围起来。李林甫身边的护卫眉头一挑,拔刀就要上前,却被主人轻轻拦下。 李泌双手恭谨一抱,朗声说道:“拜见李相。” “李司丞有礼。”李林甫淡淡回道,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材瘦高,面相清癯,头顶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活像是一只高挑的鹤鹳。 李泌注意到,对方用的称呼是他的使职“靖安司丞”,而非本官“待诏翰林”,可见李林甫已然判断出吉温夺权失败,并且接受了这个结果。 今天这位李相一直在跟靖安司作对,现在终于示弱认输了。想到这里,李泌不由得精神一振。李林甫为相这么多年,示弱的时候可不常见——他如此退让,果然是因为被自己击中了要害? 想想也是,这个幕后黑手在最接近胜利之时,在自己最隐秘的宅邸被靖安司堵了一个正着,心旌动摇也是应该的。一念及此,李泌含笑道:“这自雨亭兼有精致大气,若非李相这等胸有丘壑之人,不能为之。” 李林甫捋着颌下的三缕长髯,眼神一抬:“亭子样式确实不错,老夫致仕之后,也该学学才是。” 从回应里,李泌感觉到了对方的虚弱,他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手实,递过去:“李相说笑了。下官已查得清楚,这里难道不是您的隐寄宅邸吗?” 蚍蜉曾在这座宅子里停留,那么只要咬定宅主身份,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脱干系。此时兴庆宫情况未明,李泌必须敲钉转角,把最大的隐患死死咬住,才能为太子谋求最大利益。 李林甫接过手实略扫了一眼,抖了抖冷笑道:“不过写了陇西二字,就成了老夫的产业?长源你未免太武断了。”李泌早料到他会矢口否认:“若非李相外宅,那就请解释一下,勤政务本楼春宴未完,为何您要中途离席,躲来这一处?” 他本以为李林甫会继续找借口狡辩,可对方的反应,却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难道不是长源你叫老夫过来,说有要事相商吗?” 李泌一怔,旋即脸色一沉:“在下一直在靖安司忙碌,何曾惊动过李相?再者说,以在下之身份,岂能一言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