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最后看了一眼,确定只有这一辆停在这里,后面没再跟辆大铲车什么的,构不成威胁。他嘴里哼着调,移开视线,盯着从锅里冒出来的氤氲热气,指节敲在冰凉的瓷砖上。 陆延屈指在瓷砖上敲着敲着灵感来了,手也有点痒,于是把架在墙上的吉他取了下来。 他住的地方是间小单间,二十来平,几件家具以不可思议的姿态挤在一起。 二十来平里更多的空间用来放乐器,几把吉他、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里淘来的电子琴,以及各式各样的cd唱片。 正在烧热水的乐团主唱陆延抱着吉他,插上电,从上到下扫了一下弦。 然后照着嘴里哼的调又扫了第二下。 他没注意到楼下那辆看着会飞的车熄了火,半分钟后车门开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那人手腕上戴着块表,身上穿的是件做工考究的黑衬衫,镂空的盘面上镶了圈钻,衬衫袖口很随意地折上去几折,露出的半截手腕。折上去衣袖上沾着不明污渍,米白色的一小块,被黑色衬得很明显。 “老大,你真要进去啊,”车窗降下,从驾驶位上钻出来一颗脑袋,脑袋的主人染的是一头抢眼的红头发,红头发左看看右看看,唏嘘道,“我还是头一回来这个区,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危楼吧这是,瞅着都快塌了。” 面前是半个拱门,破的。 门卫厅,拆没了。 脚下的路也没几步是平坦的。 总之哪儿哪儿都破。 …… 下车的那个只是看了一眼周遭环境,没红头发表现得那么夸张,他甚至没什么情绪。 不过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因为他摸出来一盒烟,低下头,直接用嘴咬了一根出来,但是很明显,这种烦躁和面前这堆废墟无关。 “火。”肖珩咬着烟说。 红头发秒懂,立马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上,双手捧着从车窗伸出去:“这儿呢!” 肖珩弯腰凑过去,把烟点上了。 烟雾在红头发面前袅袅升起。 红头发给人点完烟,把打火机往副驾驶座位上扔,两只手又去把着方向盘,他像摸女人似的在上面来回摸了几下:“你这辆车真行,男人的终极梦想,妈的开着太爽了!老大,我能在附近再开两圈吗?” “翟壮志。”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的红头发:“啊?” 肖珩又说:“滚。” 翟壮志:“……” “滚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超市,”肖珩抽着烟走出去两步,补充道,“然后买罐脱敏奶粉再滚回来。” “大哥你说话不要说一半。”翟壮志拍拍胸口。 肖珩走到那半栋楼楼下,这栋楼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构造,好像有人在门口打过一架,出入门整个都歪了,一推就开。 他摊开手,掌心里是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和谐小区六号三单元,601室。 “老大,你刚才说什么奶粉来着?”翟壮志开出去五百米远,又给肖珩打电话,“托米?是个外国牌子?” “脱敏奶粉,过敏的敏。”肖珩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掐灭了。 “我去,”翟壮志踩一脚油门,“那小不点喝普通奶粉还会过敏啊,我哪里能想到奶粉还有那么多讲究。你才带了那孩子几天,就懂那么多……” 肖珩挂了电话。 翟壮志咋咋呼呼的声音消失在耳边,但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清静,因为与此同时,从楼上传下来一段琴声,失真的效果听起来非常激烈,穿透力极强,生生把空气劈成两截。 电吉他。 只是实力跟硬件完全不匹配,弹得磕磕巴巴,堪称魔音入耳,中间夹着杂音、还有手指没按稳时拨出的沉闷的错音……如果玩吉他还分等级的话,现在在弹的这个人可能连评选资格都没有。 这弹得也太烂了。 狭窄的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还有用红色喷漆胡乱喷的涂鸦,那种下城区独有的粗俗从墙皮裂缝里无声地冲出来。 同样冲出来的还有杀伤力越来越猛烈的琴声。 肖珩走到六楼,烂出新境界的琴声离他太近,只跟他隔了一堵仿佛并不存在的墙。 紧接着琴声转变成一段点弦,大概是想炫技,但是完全没炫出来。 “……” 琴声停了两拍,肖珩在错开的那段空白里听到几句并不太清晰的哼唱声。 男声。 音色居然还不错,唱得调也准,比吉他强多了。 陆延弹完最后一个音陶醉地闭上眼睛,感受余音绕梁,缓足三秒才睁开。 他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