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番打听,卿柔枝得知临淄王有在附近垂钓的习惯。 既然想要取得对方的原谅,自然要肯豁得出脸面。 戴上兜帽,顶着各色目光,卿柔枝按照慕昭所指的方位走去。 买下那身衣物的银钱是向慕昭借来,乃是一件黑色的兜帽斗篷,样式极为宽大,不仅挡风还可以遮掩容貌。 看着眼熟,却不太想得起在哪见过? 天地间银装素裹,道路两旁排列着杉树和松树,枝桠上挂满皑皑的白雪。 行走其间,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卿柔枝长舒了口气。 深宫是富贵金窝,更是四方囚笼。 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行走在天地间,她感到久违的轻松。 江边空气清新寒冷,她一眼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 于漫天风雪中,独钓寒江。 他头戴斗笠,丝绸质地的黑发披散在两肩,外罩一袭纯黑色的缂丝长袍,长长的后摆如同花瓣一般铺散在雪地上。 黑者愈黑、白者愈白。 他垂着眼,浓密如小扇的睫毛盛着白白的雪粒。风一吹,雪粒子便簌簌地落在了衣领上,宽大的衣袖微微滑下,露出冷白洁净的手腕,戴着一串黑色佛珠。 一瞬间,风雪凄迷。 她陷入回忆。 那一天也是一个大雪天,更是九皇子的生辰。 只,宫中无人在意。 生母是最卑贱低等的宫奴,生下他就疯癫而死,常年被陛下冷落忽视的九皇子,是比泥土还要低微的存在,人人可欺。 凤辇停在太液池时,卿柔枝看到的就是少年被肆意欺辱的画面。 那个曾经拽着她衣袖,叫她不要往下跳的少年,被两个宦官架着身体,脱臼的手臂耷拉在身侧,就连垂下的指尖都是细碎的伤口,毫无反抗之力。 七皇子用力掰开少年的下巴,叉起一块刚刚熄灭还带着火星的热炭,就要塞进他嘴里。 “住手!” 她开口呵斥。 见是她这个风头正盛的继后,七皇子悻悻作罢,带着手下告退。 卿柔枝一步一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他蜷缩在墙根,浑身是伤,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浓睫一颤,一双眼瞳漠然看来,清澈明亮、沁人心脾。 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从小陪她长大的一只小黑狗。 只可惜,在她进宫的前一晚,它就死了。 她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怎样才能活下去?” “像您一样,手握权柄地活下去?” 他的唇瓣血肉模糊,声音沙哑难听,看向她的眼神陌生至极。 想来并没有认出,她便是那夜那个投井的才人。 她弯下腰,用无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断情绝念。” 断私情,绝妄念。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任何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后来,她把他带回了坤宁宫。缓缓褪下佛珠,戴在他苍白削瘦的手腕上: “我叫卿柔枝,今后,就是你的母后。” 思绪来时汹涌,褪去得也快。 那串佛珠他还留着,是不是说明……看着男人平静的侧脸,她忍不住上前: “殿下,我们可以谈谈么?” 这一靠近便瞥到了冰面上自己的倒影。卿柔枝终于意识到眼熟是为何,三年前她去牢房送毒酒时,便是这一身装扮! 褚妄…… 给她准备这身衣物,是什么意思? 时时刻刻提醒,她害过他么? 褚妄亦是看向冰面那抹倒影,须臾,声音极淡地传来,“说实话,看到娘娘的第一眼,我很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