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迁早上才触了他的霉头,现下正是心有戚戚之时。 更何况,他此前分明言之凿凿,说非自己之过。现下若是进去,不是上赶着打自己的脸吗? “罢了罢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待会儿再来吧!总是保官职要紧。” 他私下念叨着,转个身,趁着绿绮没瞧见他绕去了偏殿旁的长廊。 长廊偏僻,四下无人。尽头便是未央宫的左偏门,他日日来请平安脉,已对此处极其熟悉了。 只是走至一半,旁边却突然传来熟悉人声,“张施主,张施主……” 声音是从偏殿紧闭着的窗户里传出的。 张知迁凑了个脑袋贴上去看,透过模糊的窗纸,他看清楚了里面同样凑过来张望的人。 这一看,他就笑了。 可不得熟悉嘛!这不正是普音寺的住持——弘伽大师。 要说这两人也是有些渊源的,毕竟一个在寺里专职开光卖平安符,一个在寺外兼职摆摊卖许愿条。 张知迁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今日去前殿看看佛像,明日去后殿听听讲经。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悉上了。 便是后来张知迁得了宫里的官职,渐渐没再去普音寺门口摆摊了,也时不时地抽个空去找弘伽论论佛法。 可是……张知迁四下里瞧了瞧,疑惑不解。 此地是宫城,他一个住持,现在不在普音寺里为善男信女们讲解佛法,怎得跑到此处来了? 弘伽听了他的话,回道:“贫僧是随丞相一同入宫面见陛下的。” 沈时寒疑楚宁夺舍换魂一事,张知迁是知晓的。现下寻个僧人进宫,倒也不算奇怪。 “既如此,大师在这儿且安心等着,我太医院里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着,张知迁抬手作了个揖,这便要走了。 弘伽忙出声唤住他,“欸——施主。” 他一把将窗户推开,撑着窗前案台跃了出来。身姿矫健的,哪像个仙风道骨的和尚。 弘伽朝他行了个佛礼,笑道:“贫僧还从未进过宫呢!既和施主遇上了,便是有缘,还请施主带贫僧四下看看吧!也算长长世面。” 张知迁听他满嘴胡诌,就没听说过和尚要长世面的,不都是静心清修礼佛的吗? 更何况,他此番是入宫面圣的,人若是被他带走了算是怎么回事? 张知迁才不混这趟浑水,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摇了摇头。 弘伽:“………” 张知迁又耐下心来劝他,“大师还是好好在此处等着吧,这宫里金瓦红墙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若是一会儿陛下要见大师寻不着人可就坏了。” 他自认一番良苦用心,很明显,弘伽并没听进去,反而揪着他话头里的那句“金瓦红墙”,颇有兴致道:“早听闻宫里的琉璃瓦都是金子做的,难不成真是真的?那贫僧可真要见见了。” 他又自顾自念上了,“施主可不知道,刚刚贫僧入宫时是随着丞相大人来的,一路上都不敢抬头瞧,连宫里是个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被关到此处来了。” 张知迁闻言一愣,“关到此处?” “不是,贫僧说错了,是请到此处来了。” 弘伽话头改得极快,偏还一脸正经,叫人看不出真假来。 张知迁却更是不敢招惹他了,“既是丞相大人请过来的,想必是有要事要交与大师。大师更不能离开了,还是耐心等等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弘伽,他抬头,越过廊檐遥看了眼天色。 雪还在落,天地皆是一片白,离酉时且有两个时辰。 他彻底落下了心,也没管张知迁答没答应,自顾自地就往前走。 张知迁拦也拦不住他,管也管不到他,一时气得肺疼,一路走一路责备他,“大师怎得行事这么任性?待会儿要是丞相寻你寻不见可如何是好?” 弘伽看他一眼,脚下步子半点没停,“贫僧又不出宫,只在里头转转。丞相若是要寻贫僧,找几个宫人出来寻寻不就好了。” 正说着,两人已走出了偏门。 迎面宫道上走来几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看见了两人,停住脚步稍稍欠了欠身。 张知迁现下是从三品的官员,宫人见礼是应当的。哪知回礼的却是这个不务正业的和尚。 弘伽双手合十,认认真真道了句“阿弥陀佛”。 有年纪小的宫人低着头抿唇笑,张知迁看着,却是气得肺更疼了。 到底是说不动他,只求他别把自己给拖累了。 张知迁想了想,又担心地问了一遍,“大师真是丞相大人请来的?” 他本想问的是,你真不是被沈时寒关起来的? 但此话未免太过直白,他实在不好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