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便就将那个窝给搬进屋里,放在炕脚的位置,又往篮子里放了几根下午回来时顺路采的苣荬菜。薛延盘腿在一旁坐着,看她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撇唇道,“你这用心劲儿,好似在养孩子。” 阿梨低声说,“可不就是个孩子。” 薛延一噎,拨了拨头发摆手道,“随便你去。” 阿梨也不再与他多说,又摸摸阿黄柔软肚子,等揉够了,才下去吹了灯。 夜晚静悄悄的,就连翻身时衣料与被面摩擦的声音都分外清晰。阿梨睁眼瞧着房顶,她是困的,但是脑子却异常清晰,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好久,最后侧了身冲着薛延方向,轻声问了句,“睡了吗?” 薛延手臂搭在额上,过好半天才回话,“睡了。” 阿梨笑起来。 她声音轻轻的,伴随着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气,一股一股流水儿似的蹿进薛延心里,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便也睡不着了,索性撑了身子坐起来,恨恨吼了句,“阮梨初。” 许久没人这样喊她名字,阿梨怔了瞬才缓过神,低低答了声,“嗯。” 薛延说,“你若是再不睡,便就抱着那只蠢兔子一同出去罢!” 阿梨便就噤声。可再过一会,见他没别的反应了,忍不住又开始碎念起来,“我今日和阿嬷去了河西柳树林,砍下好些柳枝,又回家编了好几个柳篮,漂亮极了。我琢磨着,再过几日便就能攒够二十只,那时候也到了三月三,县里有场热闹集市,我们去卖。” 薛延鼻里嗯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对此事的回应。阿梨没纠结这个,她觉得眼睛有些涩,抬手揉了揉,想起什么,又唤了句,“薛延?” 那边不给回应,但气息紊乱,阿梨知道他还醒着。 “陇县哪里最热闹,人最多,你知晓吗?” 薛延烦躁翻了个身,粗声道,“灯市街口。”他翘起一只脚,又说,“你若是有事,能不能一次说完,别啰里啰嗦半天,你不睡我还要睡。” 阿梨“哦”了声,说,“灯市街口,你以往常去吗?” “废话。”薛延拧着眉扯开被子,大喇喇躺着把大半个身子晾在外面,道,“要不然我怎么知道那里热闹的。” 阿梨问,“是和侯才良那些人一起的?” 那边呼吸滞了一瞬,久未回答,后终于传来声低吼,“睡觉!” 阿梨知道她刚才许是说错话惹得薛延不悦了。她把被子拉到下颔,闭上眼,也不再言语。 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晚却总是忍不住拉着薛延扯这扯那,阿梨觉得,这许是因为冯氏给她的那只镯子,有了那镯子,她便就下意识觉着自己合该是薛延的亲人了,也或许,是因为冯氏的那句“少来夫妻老来伴”,让她对她与薛延两人之间更多了几分期待。阿梨苦惯了,所以面对着这些好似触手可及的温暖,总是禁不住汲取些,再汲取些,与薛延亲近些,再亲近些。 但她也知道,在薛延的心里,她或许什么也不是。 这一晚,她梦见远在扬州的弟弟了。 -- 三月三那天,天气极为晴好,冯氏从箱底里翻出两个大草帽,自己戴一个,给阿梨一个。阿梨想着那晚薛延说的话,与冯氏早早便就去了,寻了个街口临着榕树的位置,把摊子摆好。 灯市街果真是极为繁华的,今日集市,路上人熙熙攘攘,大多是来采买种子和锄头的,也有不少妇人带着孩子来买风筝。阿梨随身带了包南瓜子,与冯氏边卖边吃着,倒也不觉得无聊,若有客人来了,她便也分些过去,笑着回个礼。 不知是不是因为南瓜子炒得太香,篮子卖得比想象中快了许多,午时刚过,便就只剩下两三个了。冯氏数了数到手的银钱,足有五十几文,她眼角纹路都笑出来,拉了阿梨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拨了十五个铜板给她,道,“去买些小米面来,家里还剩些干枣,咱们回家做了枣糕吃,也解解馋。” 阿梨抹把鼻尖上汗,问,“买多少呢?” 冯氏道,“小米面一斤三文钱,买上两斤便就够了,剩下的与你自己留着花,女孩家总要买些零碎东西的,以后每赚些钱,阿嬷都给你些,你攒着,喜欢什么便就买,不用知会于我。” 阿梨受宠若惊捧着那些还带着温热气的铜板,笑着道,“谢谢阿嬷。” 粮店就在下个巷口拐角的位置,离这里不远,但正好被一户商铺挡住,看不见。阿梨不想让冯氏等太久,搓了些面儿挑挑看看,选好了,便就拿着布袋开始称。屋里阴凉,客人也少,只有两三伙计靠在一起调笑打闹着,倒也算是清净。 阿梨动作快,正拿着葫芦瓢舀最后一勺,身后忽凑上个油头粉面男子,油腻腻唤了句,“哟,小娘子?”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