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之前,我照例在里面穿了一层便于行走的玄衣。脱下外面的衣裳,我团起来藏好,又用一块玄色巾帕遮住脸,收拾妥当之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那些军士虽然把守甚严,但也并非没有破绽。院子一角的墙外有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夜色的遮蔽下,可为屏障。 我潜到树下,顺着树干攀上墙头,轻松翻下。 这些军士虽作出如临大敌之态,但显然没有人觉得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备之中,仍然能有人钻进来,故而他们守卫之重都在前方,小院的后面却无人来看。我藏身在一丛花木后面,等了一会,觉得无碍了,悄然走出去。 客舍的小院,屋舍不会多。沈钦毫无疑问就在主室里,窗户上透着光,还隐约可听得有人说话。 我靠近一扇窗户,那里半开着,里面的说话声可听得清晰。 “……这海盐果真是个小地方。”只听一个满是抱怨的声音道,“看看这些菜色,不是鱼就是虾蟹,连山珍也没有。” 我借着灯光往里面看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穿着常服坐在案前,正用箸挑着食盒里的菜,似乎不太高兴。他面庞肥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态。那眉眼与沈延有些相似之处,想来就是沈钦。 这时,门上忽而传来轻叩,有人道,“君侯。” 沈钦应了声,门打开,是个属吏打扮的人。我怕被发觉,重新缩回窗边,只竖起耳朵细听。 “君侯,”那人道,“查问的人回来了。昨日那些匪徒落下的刀,正是出自海盐县府。” 沈钦听到这话,登时怒起。 “好个侯钜!竟敢谋害朝廷大臣!”他似乎拍案而起,碗筷震得一响,“这是谋逆犯上!” 我听着这话,放下心来。郭家兄弟的这场佯袭干得不错,如我所言,该留下的都留下了,没有被逮着。 “君侯息怒。”这时,一个声音倏而响起,不紧不慢,“此事还须再细查,君侯须沉住气。” 我震惊不已。 并非因为说话的人就挨着窗口坐着,离我很近,而是那声音熟悉非常。 “还有甚可查?”沈钦道,“物证确凿,我今夜就将侯钜捉来,看他认是不认!” “虽有物证,却无人证。且不说那些匪徒行迹可疑,便真是侯钜做下,其动机何在?” “自是畏罪。”沈钦“哼”一声,“这侯钜果然如传闻所言,手上不干不净,如今唯恐我将其治罪,先下毒手。” “便是如此,君侯也须找出凭据。” “哦?”沈钦似乎听出了味来,声音缓下,“子泉有何良策?” 第131章 寒食(上) 我有些心神恍惚。 我没有想到, 在这个地方会碰到桓瓖。 心中又是惊诧又是狐疑。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 念头出来,我立刻觉得不可能。这三年来, 我一直小心翼翼,连曹叔和曹麟他们都没有能够找到我, 更不要提别人。至于公子,他如果要找我, 那么他定然会亲自来,而不是借桓瓖之手。 我心中不定,原本想来看看沈钦便去干正事,如今那事跟桓瓖比起来, 却是无足轻重了。我只得继续待在窗下, 摒心静气地听下去。 桓瓖道:“侯钜在海盐经营多年, 积累甚巨。凡有业者,必有账册记录出入,侯钜必也不例外。” “账册?”沈钦叹口气, 道,“这侯钜当真奸猾, 别处的污吏,我等未到之时已得密报,顺藤摸瓜一查便有。这侯钜却是小心,至今不曾露一点马脚。只怕我等要找他的账册也是艰难, 总不能无凭无据便去他府邸中强搜。” “账册不过最便捷之法, 能找到最好, 若无头绪, 亦不必局限于此。”桓瓖道,“侯钜比别人精明,君侯切不可操之过急。查验那证物之事,我严令手下不得声张,侯钜定然还不知晓。君侯不若暂且在这海盐城中住下,示以善意,心平气和与之周旋,待其放下戒心之后,定然会露出破绽。” 沈钦听了这话,似乎有了主意,道:“如此也好。”说着,他感慨道,“不想这区区海盐,竟是如此棘手。还是圣上圣明,若非圣上派子泉领兵随行,只怕我已丧命于宵小之手。” 桓瓖谦道:“君侯过誉,此乃在下分内之事。” 沈钦这话有几分怨气在,我听着,却觉得心安定了一些。离开雒阳之后,我一直打听着朝中的动静,知道三年前的宫变之后,桓瓖亦受了重用。去年左卫将军桓迁因病退下,皇帝便将桓瓖拔擢,继任此职。左卫将军乃是禁卫要职,执掌精锐,非皇帝信任之人不可任。 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