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秦怔了,“先生求拜鬼谷先生,难道只为习琴?” 琴师不无肯定地点头。 “敢问先生,为何一定求拜鬼谷先生习琴?” “唉,”琴师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此生老朽别无他求,只爱奏琴。少年之时,老朽踏破铁鞋,遍访天下名师。而立之年,老朽自以为学有所成,遂至周室,当街操琴摆擂,欲比天下之琴” 说至此处,琴师一脸惭愧,打住不说了。 “后来呢?” “唉,”琴师又叹一声,“此事荒唐至极,每每思之,羞杀老朽矣!” “是先生被打下擂台了?” “非也!”琴师摇头,缓缓说道,“老朽在天子脚下设擂三年,列国琴师闻讯,接踵而至者数十人,无一不败在老朽弦下。天子闻名,邀老朽入宫演奏。王后听毕,甚是赞赏,特聘老朽为宫廷琴师,后又授命老朽教授两位公主琴艺。老朽如登云端,飘飘然不知地厚天高,遂在这个门楣之上写下‘天下第一琴’五个大字。” 苏秦大睁两眼,静静地望着琴师,无法相信这位如此谦卑的老人竟有如此不可一世的过往。 琴师沉默许久,再出一声富有乐感的长叹:“唉,老朽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下第一,直到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朽对着明月,抚琴咏志。老朽奏完一曲,正自陶醉,隐约听到远处有琴声飘来”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琴师似在回味那阵飘然而至的琴音。 许久,琴师似从遥远中回来,接着讲述:“那琴音如同天籁,老朽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乐音,一下子呆在那里,以为非人间所有。怔有一时,那乐音忽远忽近,断非幻觉。老朽震惊,循音寻去,走啊,走啊,不知走有多远,那琴音仍在前面,忽高忽低,忽隐忽现。老朽寻至洛水岸边,终于看到一棵垂柳下端坐一位白眉老人。见到我来,老人的琴声戛然而止。我二话未说,跪拜于地,恳求老人收我为徒。老人一句话不说,只在那里端坐。我跪呀,跪呀,足足跪有两个时辰,老人只是端坐于地,既不说话,也不抚琴,更不答应我的苦苦恳求。月至中天,老人忽然伸出两手,在琴弦上猛然一划。只听一声脆响,琴声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我惊倒于地,待回过神,老人已飘然远去。我急起直追,却是不及,便大声叫道:‘请问先生,您究竟是人是神?’远远飘来一个回复,‘老朽非神,云梦山鬼谷野民是也。’” 苏秦听得傻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琴师。 琴师咳嗽一声,长叹一声:“唉,那一夜老朽不知是如何过来的,待天明时,老朽回到此院,摘下门楣上的匾额,踩个稀烂。自此之后,老朽三赴云梦山,鬼谷先生终不肯见,后来留给老朽四个大字,‘心动琴动’。此后的日日夜夜,老朽心无旁骛,只在觉悟鬼谷先生的四个字——‘心动琴动’!” 苏秦由衷赞道:“听今日之琴,先生已经悟出了!” “是的,”琴师的目光扫向破败的院落,扫向满地落叶,回头落在摆在身边的破碗和三枚铜币上,惨然笑道,“老朽悟出了!”闭上眼睛,好半天,泪水流出,喃喃重复一句,“老朽悟出了。” 苏秦心中一阵颤动,甚想为他做点什么。想到袖中金子,又见院中角落处有一辆破旧轺车,心中一动,指着那辆车子道:“那辆轺车是先生的吗?” “是的,”琴师望着它,“是天子恩赐老朽的。时过境迁,一切破败,此车也成一堆废铜了。” “先生欲卖此车否?” 琴师苦笑一声:“公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谈何买卖?” 苏秦从袖中取出钱袋,摸出十二金,摆在桌面上:“先生,此车作价五金,晚生买了。另外五金,烦请先生帮我选购良马一匹。还有二金,烦劳先生托人修饰此车。旬日之后,晚生自来取车!” “公子,”琴师望着一堆金子,“这如何使得?” “就此定了!先生保重,晚生告辞!”苏秦起身,朝琴师深揖一礼,转身离去。 琴师亦不起身,只在那儿痴痴地望着苏秦的背影,听着他渐去渐远。 第十日晨起,天还没亮,苏秦就已起床,久久地在院中徘徊。阿黑似也预知什么,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院中的大椿树上,树叶早已光秃,顶上悬着一个黑乎乎的鸟窝,苏秦知是喜鹊的家。不知何故,自他回家以来,窝中并无一只喜鹊。 天色放亮,苏厉起床,打开房门,见苏秦站在院中望那喜鹊窝,心头一怔,急走过来:“二弟,今日怎么了,起这么早?” “想与大哥出去走走。” 苏厉跟苏秦走向村外,来到打谷场上。阿黑紧紧跟着,一直在苏秦的腿上蹭来磨去,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秦迟疑有顷,对苏厉道:“大哥,我要走了!” 苏厉沉默好久,抬头问道:“去哪儿?” “秦国!” 苏厉点点头,不再说话。 苏秦指着阿黑,缓缓说道:“大哥,你的那袋子钱,我买了阿黑。” 苏厉不可置信地望着苏秦,许久,转过头去,望阿m.dGlHToYot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