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琰缓步来到她的跟前,紧紧地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 你是谁?她明显愣了愣,竟是想不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垂下眼帘,少顷,对着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回道:“我不是秦四娘。” 陆修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闻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是啊,你不是秦四娘,不是我的阿蕖,更不是我的傻姑娘。我的阿蕖,柔顺善良,单纯明媚……” “可是,不管是如今的你,还是你口中的秦四娘我的阿蕖,都不是完整的秦若蕖。这么多年来,你将所有的悲伤、难过、绝望强行从她记忆中抹去,可曾想过她个人的意思?她在你刻意营造的平和环境里无知地长大,她不知慈母因何而亡,不懂亲父为何冷漠,不明原本幸福之家何故分崩离析,她快乐而又茫然地活着,因无知而显无情。” 因为无知,所以可以很快地将多年来一直疼爱她的祖母抛诸脑后;可以任由生父孤身一人离开,独自守着诺大的空宅在回忆里活着。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可以轻松地抛下…… 很无情么?是!可是,这一切又能怪她么?她的记忆不完整,她的记忆随时缺失…… 陆修琰仰着头,待觉眼中波光褪去,再度哑声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生应是百味,人应有七情六欲,酸也好苦也罢,或哭或笑,那都是生活给予的历练,人是在这些历练中逐渐成长。如此,当他垂垂老矣时,回顾此生,亦能感叹一声未曾辜负时光。” 他当然希望他挚爱的妻子能一直简单而快活地度过每一日,可是,这种简单与快活,却不能以“无知”为代价。 他阖着眼眸,片刻,睁眼一字一句地道:“如今,母仇已报,余生有我,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不需要你了,不需要这个充满着仇恨的你了…… ‘秦若蕖’身子一晃,似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那样的难堪,又是那样的难受。 她极力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之人。 下一刻,她冷冷地笑了一声:“不愧是最负盛名的端亲王,说起道理来当真是一套套。” 她深呼吸几下,咬牙切齿地道:“她不需要我?若当年不是我将她那段血腥记忆抹去,你以为还会有你如今柔顺善良、单纯明媚的阿蕖?” 没有她,当年的秦四娘根本活不下去,她会彻底毁在那无穷无尽的血腥恶梦当中! “是,那段记忆于一个未满六岁的孩童来说,确是难于承受,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成长得比你以为的要坚强,而你,却仍当她是当年那个徬徨无措的她。” 他的傻姑娘,比任何人以为的要聪慧,要坚强。 陆修琰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望入她眼底深处,嗓音低沉却又相当无情:“她不再需要你,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不需要你干涉她的记忆!” “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有我与她共同承担。” “所以,她不需要你了!” ‘秦若蕖’一直被他逼至墙角处,她拼命地摇着头,胡乱地道:“你胡说,你胡说,她还需要我,她会一直需要我,没有我,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活着都不行……” 107| 看着她眼神凌乱,神态已经有些疯魔的模样,陆修琰心口剧痛。 伤她一分,于他来说痛苦却是加倍。可是,他没有办法,怡昌惨死的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撼着实太过于强烈,仇恨真的会吞噬一个人的理智,让她变得相当陌生。 他可以接受一个性情古怪的她,也可以接受一个或许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她,可他不能接受一个残酷血腥的她。 他对长英说的那番话是真的,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他必定会亲手了结了她,而他,随后亦会追随。 上辈子他定然欠她良多,故而今生注定会为她操碎了心,却又无怨无悔。 “你胡说,你胡说……”‘秦若蕖’喃喃地反驳,双手胡乱地拂着,仿佛想将那些令她又慌又怕的话语拂开。 突然,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往陆修琰身上倒去。 陆修琰紧紧地抱着她,脸蛋贴着她的,眼眸痛苦地阖着。 M.DGLhtoYoTa.Com